宣兮推開母親沈依,站起身來,抬起胳膊,用袖子一抹鼻涕。怒氣衝衝地指著袁內侍問母親,道“是要把我送給他嗎?”
沈依忙解釋道“不送不送,不是送!隻是,隻是讓你去夏姒的王宮內,陪著世子讀書。”
“我不去。”宣兮一口拒絕後,旋即振振有詞道“不找太傅、文人?找我?就不怕我將世子帶壞了?”
沈依和左嬸子輪番好言相勸,可宣兮就是不依。
少許之後,宣兮聽得急了,旋即跑去兵器架旁,取下一杆長槍,二話不說,就準備先打跑袁內侍再說!
“哎呦!宣將軍救命啊!”袁內侍抱頭躲來宣楠身邊。
宣楠隨即一把握住宣兮手中的槍杆,雙眉緊蹙,凝視著下方的宣兮。
他見宣兮氣呼呼地不肯作罷,俯下身去,一把將宣兮抱在空中,翻手繞在自己身後,讓宣兮騎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就這樣帶著兒子,幾個跳躍,飛上了屋簷。
宣楠站在房頂上,看著院牆外。他指著前方瞧不見儘頭的道路,對騎在自己脖子上的宣兮,道“無論你跳多高,我都會在下方接著你;無論你跑多快,我都會在儘頭等著你;勇敢去吧,不過是去遊玩一趟,誰還能欺負了你嗎?更何況,還有爹爹在。”說完,他將宣兮放在屋頂,自己先了下去。
宣兮伸著脖子,看看此刻已經站在院牆下的父親。他伸開強壯而有力的臂膀,等著自己也跳下去。宣兮猶豫了片刻,一閉眼,就抬腿跳了下去。
須臾之後,宣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安全的躺在父親的臂彎之內。兩人此刻已經到了院牆之外,再看前方的路,好似海闊天空一般,隻要振翅便能翱翔。
宣兮回頭來對著父親哈哈一笑,卻瞧見父親宣楠正凝望著自己的眼眸,他的嘴角劃過了輕淺一道笑容。
這是宣兮第一次瞧見父親對著自己笑,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好像天塌下來,也會有父親護著自己,那還有何可怕?
半晌之後,宣兮跟個小大人似的,負手大步走了進來,趾高氣揚地對著袁內侍,吩咐道“把本將軍的行李抬上車,隨後,把馬牽來正門處。”
袁內侍撇撇嘴,擺手示意。他身後幾名小內侍,便快速邁著碎步,去提過來行囊,恭敬地彎著腰,退到袁內侍身後,等著他再發話。
袁內侍清清嗓子,壓低嗓音,故做粗聲道“沒有馬,我們一道坐車回去。”壓粗嗓音,怕是被宣兮的童言無忌,說出了陰影。
宣兮吃驚的看著他,問“大姑娘家才做車,我也要坐車嗎?”
沈依忙上前拉,勉強笑著對袁內侍賠禮後,又哄了宣兮片刻。宣兮這才略微安分的上了路……
待袁內侍等人的馬車走遠後,沈依和宣楠才得空和左嫂子敘話。
左仲本是姓楚的,其父當年是聖都的楚司空大人。
十年前,華太師諫言聖都天子,不可聽信太卜彌達之言,濫用巫術續命。聖都天子薑祁反而勃然大怒,將華太師打入大牢。楚司空聯絡一陣眾官員,營救華太師後,眾人圍攻太常院,欲將蠱惑君王的彌達太卜,就地正法。
不料消息泄露,華太師、楚司空及一眾官員,被當場絞殺。之後聖都天子下旨,將參與其中的一乾人等的家屬親眷,全部斬首示眾。
實則邶承國的曆代聖都天子,因詛咒所困,皆活不過三十歲,又怎會不迷信續命之術?
楚夫人當時因身懷有孕,遠在娘家。她得到消息後,帶著腹中孩兒趕往聖都。本想為夫君收斂入棺,卻躲過了殺身之禍。
聖都的一眾官兵到了楚婦人的娘家後,將李家二十多口人全部絞殺,未留活口。見屍體中有懷孕的婦人,便草草回去複命了。
楚夫人半路被得到消息的宣楠攔下,將她救了回來。此後楚夫人改名換姓,讓出生後的孩子,隨著自己一起姓了左。
“我知道將軍和夫人的擔心,左仲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聖都也沒人知道他還活著,更彆提知道他的樣貌了。十年已過,天子如今也已經換了人座。早已無人提及此事,大可放心。如今隻是去夏姒的王宮,又不是去聖都!”左嬸子拉起沈依的手,握在掌心輕輕拍扶,安慰道“宣兮著實太過年幼,左仲畢竟大他四歲,多少能照顧一二。更何況這兩個孩子要好,怎麼說也是個伴。這些年,承蒙將軍和夫人照顧,讓我們母子衣食無憂。當年的救命之恩,我就沒能還報,如今這點小事,何勞費心?”
沈依含淚望著對自己微笑的左嬸子,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擔憂。
宣楠聽了左嬸子的話後,看著她們二人目送遠去宣兮,一直到再也瞧不見,才回了府中。他卻獨自在府門外,又站了良久,也不知過來幾個時辰,他心中頓時一陣焦慮,旋即一咬牙,喚小廝牽來馬後,自己翻身上馬,策馬揚鞭,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