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狼煙!
有一個秘密我從未在人前提起,其實從兩年前開始我就不是我了。從我走進王屋山開始,我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是誰?沒有人能告訴我答案,時間也不能。
直到那個女子來到我麵前,凝視了我許久不發一言。她的臉上鐫刻著千年的風霜,眼睛中蘊藏著遠古的深海,一滴仿佛從海底泛起的眼淚奪眶而出,然後她緊緊的抱著我,我能感受到眼淚滴落在我肩頭的觸感,像萬裡雪原下安靜的泉水。
“愛斂於心,命歸於君。”她輕聲的說,仿佛不是說給我聽的,更像是向青天花草,向白駒時光訴說衷腸。我正在琢磨中,突然一支劍從背後刺穿我們的心臟,沒有痛徹心扉,沒有血流如注,反而像一縷青煙從潮濕的海麵吹來拂麵而過。在我驚呆的瞬間,她臥地而亡,臉上仿佛烈火燒過一般焦黑潰爛,刺穿的心流出冰冷的血液,然後慢慢隨風消逝,而那支寶劍奇跡般地握在我的手裡。警察即刻便到,而我呆若木雞噤若寒蟬動彈不得。這是我二進宮了。
兩年前我還是個半吊子的施工員,在私人建築公司老板的手下幫忙,掙點外快勉強糊口。項目是位於河南濟源郊區的道路建設工程,宿舍就租在附近村莊的廢棄教室裡。據說我行事詭異,經常大晚上說夢話大喊大叫,不過此事我本人並沒有證實過,但眾怨難消,所以被單獨安排在一間其小無比的宿舍裡。
我其實平時沒什麼真正的朋友,工地上那些人也隻是工作上的關係而已。唯一可以稱得上朋友的是我的一個高中同學,姓名林廣平,比我大兩歲,高考時經過兩年的複讀依然沒能考上喜歡的h大學自動化專業,隻能調劑到冷門的考古專業裡。誰能想歪打正著,他在這個行當裡如魚得水,兩年便修完所有本科學業,兩年讀完研究生,一年取得博士學位,博士畢業便被聘為h大副教授。所以我還在苦哈哈的風吹日曬時,他已然是西裝革履的考古學專家了。但我們的關係並沒有因為這天塹般的差彆就存在芥蒂。皆是因為高中時我背上替他挨了一刀,救了他的命,留下從右肩胛骨到左側臀部長長的一條刀疤。
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周末,我們相約到學校附近的書店蹭書看。出校門剛過了馬路,路邊賣水果的大叔突然發起狂來,揮舞著原本用來削甘蔗的鐮刀,朝廣平砍去。至少當時看來是這樣的情形,不過從後來的種種跡象來看,可能那正是我該挨的一刀,我們二人的相對位置造成了他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從那以後我們本來很鐵的關係便更加固若金湯。砍人的大叔被查明為祖上三代有精神病病史,已收精神病醫院封閉治療,我們也未予追糾。而我的刀傷足足縫了72針,痊愈後後背留下像麥穗一樣的疤痕。廣平為了感恩,特意去紋身店紋了一條一模一樣的麥穗的圖案,他經常自嘲自己用720針的紋身加固了72針的傷疤的友誼。
那時候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他,好像組建了一個特彆考古小組,專門負責河南王屋山一帶的某個重要的考古項目。近來打了幾次電話,廣平都進山去了,問他什麼事情,他也支支吾吾說的不痛快,我自知他們這個行當的規矩,每次的大項目之前都要簽署保密協議,所以也不便多問。
兩年前那個夏天的一個晚上,我在悶熱的房間裡開著風扇玩著電腦遊戲自娛自樂,大部分工友都到附近工地自建的活動室休閒娛樂去了。雖然太陽下了山,知了依然在不知疲憊的唱著歌,蛐蛐青蛙也加入了合唱的大軍,再加上我敲鍵盤的聲音,這簡直就是夏日的音樂會了。誰也不曾想到這是我最後一次享受這難得的夏日時光。
砰砰砰有人敲門,我剛巧遊戲中被人殺沒了脾氣,很不耐煩。
“誰呀,敲什麼敲,門又沒關。”
之後許久也沒有人進來,我隻當是工友的惡作劇,便沒有在意。繼續在遊戲中發泄俗世的煩惱,直到輸的再也提不起興致來,才氣急敗壞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拎起臉盆毛巾準備去澡堂衝涼。剛邁出門口,被地上的一個軟綿綿的物件絆了個趔趄。站穩後剛要破口大罵,餘光一下子瞥到貌似一個穿白襯衣的人趴在地上,頓時汗毛都豎起來了,臉盆也摔在地上。
四下張望了一下,並沒有其他人,我鼓起勇氣挪到那人旁邊,小心翼翼的將他翻過身來,頓時看到那張可怖的臉。瞳孔放大,嘴巴微張,整個麵部都傳遞著一個訊號,這個人攤上了莫大的詭事。而且衣服多處劃破,滿是汙漬,臉上滿是傷口,其中腦門上被鈍器撞擊有新鮮血液滲出,如果沒有猜錯應該就是剛才摔倒的時候磕在散落的方鋼上造成的。我急忙將方鋼移開,把人平放在地上,就算是臉上已扭曲到變形,我還是認出了他。
“廣平!”
接著遠處傳來稀稀拉拉的人聲,應該是工友們活動歸來。我看到他手裡死死的握著什麼東西,使勁將手掰開,拿出來看,質地像一塊羊皮,好像是一張地圖,上麵扭扭曲曲地畫著莫名其妙的符號和圖形。羊皮裡麵包著一把鑰匙,我一想許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便急忙把東西一卷塞到上鋪床頭的立管裡。回過身來,剛好撞見工友們回來,趕緊招呼他們救人,警察救護車都陸續來到了現場。
一夜無眠,結果第二天我就被捉進了局子。法醫鑒定廣平身上除了一些輕微的劃傷,唯有腦門上的撞傷是昏厥的原因,而那方鋼上恰巧有我的指紋。
我和警察詳細描述了事情經過,當然把羊皮那一段略了去。警方錄完口供以後,陸續又來了好幾批人問話,有h大考古研究院的,有檢察院的,有國土資源部的,我生平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公家人。本來開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懵的,這些人問來問去,倒是把我問明白了。一是丟東西了,非常重要的東西,涉及國家安全的東西;二是東西是林廣平偷出來的,或者說是擅自拿出來的;三是東西是從王屋山裡帶出來的;四是林廣平肯定是為了這樣東西遇到了什麼異常恐怖的事情;五是我他奶奶的攤上事了。但是在我弄明白事情的大致情況後的萬分之一秒鐘之內,我心中對於生命的意義這個千古的難題已經有了一個答案這才是我這輩子應該乾的事。無論如何,我早已對現在的狀態憎惡透頂,一直都想擺脫這千篇一律的生活,而林廣平的事情隻是一個契機。不過我暫時沒有勇氣去改變,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字窮。
半個月之後,我從拘留所裡出來,回到工地,所有工友都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我,竊竊私語。也許在他們眼裡我之前所說的夢話和現在的劇情有著必然的聯係,那就是我心中有鬼。然而我並不在意,因為此刻我心裡想的都是那張羊皮,警察應該沒有找到,否則不會一直問我。我打開門,在背後把門帶上反鎖,工友們都陸續散去,室內明顯有被翻過的痕跡。我不動聲色上床倒頭就睡,整理枕頭的時候,假裝隨意的一瞥,東西還在,然後我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因為我怕有人監視,暫時並沒有拿出來。瞬間懸疑劇的氛圍就出來了,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屋內應該沒有視頻監控裝置,否則大晚上的不可能發現不了,但是監聽裝置就不確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這幾天照常吃喝上班,中間經理找了我一回,說是曠工了這麼多天要扣我工資,我當時就火了,硬生生的把火壓回去,差點沒憋出內傷。
就這樣過了足足一個月,期間我聽風聽雨處處打聽著得知,廣平並沒有死,隻是至今昏迷不醒。但據我估計這些消息隻是謠傳,還記得我剛從拘留所出來的那天,我便去了醫院看廣平。不過醫院門口和病房都有形形色色的看似家屬實則有關部門的人,走過的時候我故意狠狠地盯著這些人,可以明顯的感到氣氛變得微妙起來,就像學生考試作弊張望的時候對上了老師的眼睛一樣,恍惚閃躲,雙手不自覺的去摸牆壁桌椅或者頭發。我心裡憋著笑,推開廣平的病房門進去,並沒有遇到阻攔,看來這間病房肯定被監視了。
看到廣平整個麵部已經舒展開了,沒有了剛見到他時那般扭曲,但是臉色臘黃,雙眼緊閉,鼻孔內插著氧氣管,手背上連著點滴,心電監護儀滴滴滴的叫個不停。雖然我不懂醫,看著儀器屏幕裡均勻的波形曲線,聽著有節奏的滴聲,心裡就認定廣平已經沒有危險了。
“廣平,我是薛子。”我湊近他的耳朵輕輕地說,但沒有任何回應,便又接連叫了幾聲,依舊隻聽得到滴滴的聲音。
看著他的臉,忽然想起了高中時光,從同學到朋友到摯友到生死之交。尤其是我們背上雙雙獲得了麥穗之後更是形影不離,吃飯睡覺學習打球逛書店,甚至同時喜歡上一個女孩,那天我們相約寫出喜歡的原因,結果都驚人地相似喜歡她左眼角的疤痕,喜歡她左臉頰的酒窩,喜歡她蓬蓬的馬尾,喜歡她肉嘟嘟的小手。想到這一段,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了微笑,眼睛裡卻泛著淚光。畢業的時候,廣平曾經說過“如果我盲了或是傻了,不必說話,shotheheat,我會知道是你。”
shotheheat!shotheheat!
忽然一個想法掠過我的腦海。我站起來果斷的把上衣脫掉,背朝廣平坐在床邊,握住他的一隻手觸碰到那條傷疤,有那麼一瞬間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微微的顫動,嘴裡也發出輕微的聲響,心電監護儀上出現了一個高峰又迅速的恢複了原樣。我趕緊伏在他身前,口耳相貼,斷斷續續的詞語鑽進了我的耳朵“愚公……地圖……找到你……山中……”
仔細聽,再沒有了聲音,看來廣平的部分意識還是清醒的,隻是根據這些支離破碎的詞語根本無法知道到底要告訴我什麼,看來隻有那張羊皮地圖和鑰匙能告訴我一切了。我假裝是在擁抱,良久之後站起身來,“廣平雖然你現在還沒醒,但我相信你很快會好起來的,我一個大老爺們光著膀子給你祝福,上天也會感動的,過幾天再來看你。”隔牆有眼,我隻能用這句話掩飾剛才的怪異舉動,至於那些耳目會不會意識到什麼,我已經無暇顧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