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狼煙!
天下客有一個自己的紀年方式,天下客成立那一年為天字元年,到後來天下客叱吒江湖的時候,整個江湖都默認了這一紀年方式,朝廷的年號在江湖中名存實亡。朝廷也許感覺到了危機,無名便是在天字九年的時候登朝,就任皇帝天師,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此拉開了與天下客的針鋒對抗。無奈天下客成員行蹤不定,身份隱秘,單風更是神出鬼沒,沒有任何弱點,所以一時無解。
天字十三年,單風第一次遇見金雀是在武林大會之後。那時在所有江湖人的眼中,武林大會不過是一場切磋的機會,如果不出意外,單風會順理成章的連任盟主,但是蹊蹺的是單風並沒有到場。反而是無名半路殺出,以絕對實力在比武中拔得頭籌,成為新一屆武林盟主。朝廷中人占得武林中至高無上的地位,這在曆史上實屬首次。做武林盟主基本靠兩點評定,一是武藝高強鶴立雞群,二是多有建樹德高望重。雖然無名本人在江湖上並未曾有何建樹,談不上德高望重,但近年來朝廷與天下客之間的矛盾人儘皆知,無名的身手獨樹一幟,作風狠辣無比,當日比武之中更是無人能敵。更何況,無名布三千死士於周邊,將武林大會現場團團包圍,稍有不慎便腦袋落地,各門各派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武林大會第二天,王屋鎮飛雲澗正是一年好時光,微風拂柳,鶯歌燕舞,下臨深潭,池水微漾。澗邊坐著兩個人,一人黃袍吹簫迎風而立,一人白衣撫琴盤膝而坐,琴簫和鳴,相得益彰,曲調時而悠揚,時而高亢,時而似蛙蟲低鳴,時而似江河洶湧,天下之大仿佛容不下二人的合奏,頗有直衝霄漢舍我其誰的意味。一曲終了,二人相視而笑。
“哈哈哈,好琴藝,沒想到前輩不僅武藝登峰造極,聲樂也能有此造詣,實在令晚輩五體投地。”黃衣人一臉青澀,滿懷仰慕的說。
“客氣客氣,你我算是有緣,況且我們年紀相差無多,就以兄弟相稱吧,不必如此客氣。”
“萬萬不可,晚輩久仰天下客大名,今得見前輩,並有幸同賞高山流水,豈有稱兄道弟的道理?”
“若再推辭,便就此彆過了,”白衣人臉色一沉說道,“何況龍弟簫聲實在高明,今日之合奏酣暢淋漓,一掃昨日之陰霾,我單風應該感謝你才是。”
“那小弟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隻是昨日之事單大哥可還怪罪小弟。”
“據你所說,其中必有誤會,不必自責,作祟之人馬上便見分曉。”
兩人靜坐仰望,白衣人臉上漸漸籠上一層愁容。近年來江湖風起雲湧,朝廷大肆介入江湖之事,曾經百家齊放的江湖如今已是殘破凋零,他深知一切的起因都源於天下客的異軍突起,或許萬不得已之時,偃旗息鼓方為良策。
此時澗邊叢林中芸鳥之音此起彼伏,單風屏息聆聽,片刻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芸鳥之音是天下客獨有的傳遞情報的方式,因為天下客成員一向分散且隱秘,這種看似大海撈針無指向傳遞的方法有時候更具效果。前日卯時,同樣是芸鳥之音四起,消息說某堂口兄弟全部被不明勢力控製,羈押在龍邙山之中。而單風恰巧在龍邙山附近,便獨自前往查看。
龍邙山傳說為伏龍氏興起之地,涿鹿之戰後天下初定,黃帝體恤子民,止戈息兵休養生息,將上古暴虐之陣——黃帝伏魔陣毀棄於山野。相傳凡是龍族飛越此山野上空,便會墜落而亡,後來此地也被認為是龍之塚,累年經月龍骨堆積如山,是為龍邙山。古語雲龍騰九天,不過邙山。遠古已去,世間早已不見龍之蹤影,龍邙山的傳說卻留了下來,並且如今山中仍住著伏龍氏一族,隻是鮮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曆和蹤跡。
正午時分,單風到達龍邙山腳。天氣晴好,山中卻像籠著一層煙霧,山腳叢林遮天蔽日藤蔓橫生,遠處山頂卻似禿頂一般的滑稽,青石渾然天成黝黑發亮,寸草不生。高低兩處景象截然不同,著實透著一絲詭異。
單風從未進過此山,也未與伏龍氏有過任何交集,貿然進山心中難免惴惴不安。從界碑開始隱約有一條長久踩踏而形成的小路,如今已是荊棘密布,需得仔細辨認方得蹤跡。山林中行走,鳥獸蜂蟲並無異樣,一路安穩不曾有何亂事發生。穿過叢林豁然開朗,眼前並不是山腳下看到的青石山頂,而是一處天池,遠處隱藏在霧靄之中,不見其垠。湖水呈藏青色,深不見底,想必剛才看到的山頂便是這池水的鏡像,著實令人歎為觀止。
湖中隱約有一處亭台,然而並無通途可達。想必是世外高人居所,非無上輕功而不可至。單風自認輕功了得,見此場景亦無十足把握,然而既然已經來到此地,自是沒有輕言放棄無功而返的道理。
隻見單風掌心微合,蓄力丹田,雙腳點地向前一躍,輕如飛燕。誰料迎麵仿佛撞到一堵水牆上,水花撲麵而來,回過神來已置身於湖水之中。說來奇怪,湖水洶湧並非呈上浮之勢,反倒拖曳著單風向下沉去。單風向來水性不好,勉強屏氣凝息,向上遊了數丈,越發吃力,如遇萬鈞阻力,陷於汪洋而不得邊際。
此山果然有蹊蹺。單風掙紮了幾次,氣力已近枯竭,若非多年江湖磨礪,早已油儘燈枯窒息而亡了。憑借深厚內力,單風在水中雙掌合十,凝聚心神。如此境遇恰似奇門遁甲之術,死境之中必有生門,無限便是有限,向死而生。何況自然之力亙古永恒,水低走而力上行,順力而為,便是生門之所在。單風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個顛倒局,天池之內天為地地為天,水在上而下浮,天在下為生門,所以立即順應湖水拉拽之力向下潛去,接觸到湖麵的一刹那,聽到輕輕地彭的一聲,猶如一個氣泡破裂,整個人便出了水麵,大口呼吸起來。
再回頭看岸邊,整個世界都是倒置的,好像水中的倒影一般,在波光粼粼中扭曲變形,亦虛亦實,已分不清到底何處是現實何處是虛幻。如今人世輕浮,屑小遭人欺淩,位高惹人嫉憤,詭辯者無功得眾星捧月,心虔者有勞卻惹人非議,一切都猶如這顛倒之境,左右是非誰人有資格評說,空落的滿身不自在。
亭台仍在,單風從水麵躍起,飛過層層霧靄站在外廊之中。側麵望去,此乃三座亭台通過外廊相連,其中一座為風雨亭,總共有九柱,儘收八方景。柱子雕龍而上化作屋脊,進而龍首化作九座簷角,龍目半啟龍須迎風而動栩栩如生。另外兩座也是同樣大小,隻是四周雕屏帷幕,門窗緊閉,想必是主人居所。難道眾人便是被羈押在此?
單風正欲敲門,忽然轟鳴聲大作,一道金光從天而降,整個湖麵騰起百丈巨浪,繞著三角亭形成巨大的漩渦。此時單風已明顯感覺到一股內力在天旋地轉中遊走,立刻運功護住經脈,盤膝而坐,靜觀其變。緊接著金光愈發刺眼,在漩渦上空變換成一個車輪的形狀,正中如當午之日不可直視,金光自中心向四周輻射至周邊圓環,有巨龍繞外圍騰雲駕霧呼嘯而馳。伴隨著陣陣轟鳴,亭台周邊的漩渦越發激烈,呈開天辟地之勢,一盞茶的工夫便形成一道壁立千仞的城牆,三座亭子如臥在山穀中的三片樹葉,無處可逃,隨時有覆頂之災。
單風雙掌翻至頭頂,掌心向上,然後化掌為劍指,大喝一聲“幽冥劍出鞘。”一道紫黑色的光應聲脫鞘而出,繞三角亭轉過一圈,在漩渦表麵拂過一道痕跡,隨即消失不見。待幽冥劍懸停於單風頭頂,方才得見它的真容。幽黑泛紫光,不怒自威,一瞬間陣法中遊離的內力也忽然變得紊亂起來。
“分!神魔不侵!”單風劍指交叉於胸前,然後向兩側一指,幽冥劍原地旋轉起來,虛實難辨,接著幻化成萬千劍影,立於漩渦水牆內側。
“借花獻佛,護!”
此時劍影與漩渦同步旋轉起來,形成一道紫黑色的光牆,倒逼著漩渦減緩收縮之勢,並逐漸進入旗鼓相當的對抗。
單風試探性的將幽冥劍向上指去,劍撞到金輪之時發出震耳欲聾的雷鳴聲,整個湖麵都顫抖起來,天地猶如一盞布滿裂隙的陶甕,支撐不住兩股力量的碰撞,發出刺耳的哢哢聲,隨時都可能天崩地塌,屆時對峙雙方包括不知下落的堂口兄弟都將命喪湖底。
“萬魄歸宗,收!”單風化指為掌,收於丹田,幽冥劍頓時卸去了一身暴戾之氣,依舊回到單風頭頂,咿咿的轉著。單風心中已有了主意,此陣法玄妙莫測不可小覷,隻是布陣之人恐怕尚不得要領,才會將自己的內力注入陣中,以維持陣型,這便是此陣法的致命弱點。單風自恃無上功力,得以穩固陣法,不至於身心被縛,待對方內力耗儘之時,陣法便自然不攻而破。
對峙足足持續了一日有餘。次日黃昏時分,陣中的內力已慢慢抽離殆儘,頭頂的法印逐漸散去,變成夕陽中絕妙的風景。漩渦此時也停止了轉動,湖麵重新歸於平靜,落日餘暉在湖麵拉出一道紅色的光影,三亭映日,彆有一番風味,完全不像剛剛經曆過驚濤駭浪的樣子。
“在下單風,冒昧叨擾,望朋友手下留情,放了我堂口兄弟,單某不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