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悄悄喜歡你!
他說,我從不對你發脾氣,你就當我真的沒脾氣,是嗎?
俏俏眼淚越過鼻梁掉在枕頭上,她想,對不起啊,陸驍,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氣自己,氣自己沒出息。
73)
聖誕節過後,期末考試正式提上日程,話劇社、合唱團以及幾個舞蹈社團準備在元旦前舉辦一場聯合演出,作為本學期最後的狂歡。
宣傳工作自然要交給學生會宣傳部,部長帶著幾個小乾事,頂著零下十七攝氏度的老北風去宣傳欄張貼宣傳海報。
風太大,手上一鬆海報就被吹跑了,正落在俏俏臉上。視線被擋住,俏俏不辨方向,和路過的人撞在一起。
俏俏扶住對方時不經意地瞄了一眼,隻一眼就愣在那裡。
哪兒來的小仙女啊,也太漂亮了吧!
美人身形修長,穿著大衣和長筒靴,高挑有致,臉上薄薄地掃了些淡妝,皮膚和眉眼都很乾淨。
老話常說美人看骨,眼前這位就是從骨相裡透出美感來,五官和身材比例都好得沒話說。
俏俏看得呆住,脫口而出“小姐姐,你也太好看了吧!”
美人笑起來的樣子更好看,她摸了摸俏俏圍巾上的絨線球,道“嘴巴這麼甜,是不是偷吃糖了?”
俏俏搖了搖手裡的海報,趁機推銷“這周五在大禮堂有演出,小姐姐來看吧,我幫你在前排占個好位置,角度一級棒的那種!”
美人抿唇微笑,指了指海報,道“占位置就不用了,我也是演員,有我的獨舞表演,芭蕾舞。”
俏俏仔細研究了一下節目單,芭蕾舞表演隻有一個,演員叫許知燃,新加坡籍留學生,入學不久,就讀於美術學院攝影係。
名字好聽,人好看,學曆過硬,身有特長。
俏俏抱著專業書仰天感慨,有些人啊,不僅老天爺賞飯吃,祖師爺還上趕著給補營養,你說氣人不氣人!
鄭可彤作為幕後工作人員掌握了不少八卦,吃著室友們供上來的零食細說分明“許知燃實在漂亮,入學還不滿一個月就已經聲名在外,合唱團的男團長作為本場演出的總策劃,為了跟美人套近乎,千裡迢迢地跑到攝影係邀請美人參加演出。許大美人客氣地問他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節目,你們猜團長大人怎麼說?”
眾人齊聲“怎麼說?”
鄭可彤拿眼鏡盒當驚堂木重重一拍,學著男團長的語氣“你會什麼,我們就缺什麼,哪怕是胸口碎大石和腳踩電燈泡!”
四個姑娘一齊笑倒在床上。
74)
演出當晚,大禮堂的後台一團亂,鄭可彤忙得顧不上吃飯,俏俏偷偷溜進來給她送吃的,正巧被學長撞見,強行抓了壯丁,讓她留下來當臨時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開場節目是大合唱,女生穿裙子,男生是襯衫西褲,即將上台時,一個男生才發現腰帶不見了。褲子略鬆,沒有腰帶,很容易滑下去。大家都急得團團轉,俏俏想起什麼,拉開背包的拉鏈,道“我沒有腰帶,但是有一根超長數據線。”
數據線是黑色,褲子也是黑色,顏色相近,完美融合,長度也正合適。
男生拎著數據線哭笑不得,俏俏拍拍他的肩膀,道“特殊時刻,湊合著用吧。”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俏俏回過頭,隻覺眼前一亮。
許知燃穿著白色的芭蕾舞裙,脖頸修長似天鵝,腿形尤其好看,長且直,滿身優雅清華,地地道道的美人坯子。
許知燃摸摸俏俏的臉,笑著說“你怎麼這麼好玩。”
被美人誇讚是種享受,被美人摸臉是享受中的享受,俏俏有些飄飄然,傻笑道“那你要不要把我帶回家去慢慢玩?我吃得不多,功能齊全,居家旅行,必不可少。”
周圍的幾個工作人員都笑了,許知燃笑得尤其爽朗,唇紅齒白,光燦明媚。她握著俏俏的手說,我們加個微信吧,等演出結束,我一定要約你吃頓飯,太可愛了。
美人主動提出加微信,俏俏怎麼會拒絕,在一眾豔羨的眼神裡,樂顛顛地跟著許知燃進了更衣室。
許知燃從櫃子裡拿出手機,停在最前端的是相冊界麵,屏幕亮起時,俏俏看到一張格外熟悉的臉映在上麵。
那是一張舊照片,開學典禮上,陸驍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他穿正裝的樣子很好看,英俊儒雅,溫潤似玉。右耳上的黑曜石光芒灼灼,襯著那雙眼睛,正如歌裡唱的—著迷於你眼睛,銀河有跡可循。
俏俏始料未及,愣住。
許知燃見她神色有異,笑著道“你也認識他嗎?”
俏俏點點頭,正想說他是我男朋友啊,就聽許知燃道“這個人叫陸驍,我喜歡他,確切地說是暗戀。”
俏俏再次愣住,許知燃興致勃勃“兩年前,我在瑞士的小鎮街頭遇到他,偷偷拍了一張照片,結果被他發現,他的目光穿過鏡頭落在我身上,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我從來沒有那麼丟人過,也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
瑞士小鎮、街頭、照片……
關鍵詞在俏俏腦中連成一條線,她抿了抿嘴唇,低聲道“那個尋人帖是你發的?”
許知燃打開粉餅盒補了補妝,透過化妝台上的鏡子看著俏俏,臉上暈開淡淡的紅,笑著道“說起來有點丟人,當時我拍了幾張照片就跑掉了,沒敢跟他打招呼。後來我知道他是q大的學生,就決定一定要來這裡留學。我想認識他,做不成情侶,做朋友也好嘛!”
俏俏頓了一秒“你都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了,為什麼還要發那條帖子?”
許知燃將碎發梳理整齊,笑著“入學前我故意在網上發了那條帖子,想著,如果他能看見,如果他能主動聯係我,那就是命定的緣分。不過,我沒想到外網上的帖子會被人搬運到國內的網站和論壇上,還鬨得沸沸揚揚,希望沒有打擾到他。”
“那你知道,”俏俏的眼神在鏡子裡與許知燃相遇,“陸驍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知道啊。”許知燃的話音低下去,眼底有一瞬的落寞,“他回了封郵件給我,內容既簡單又官方,硬邦邦的,說什麼,已有伴侶,承蒙抬愛。收到郵件時我在機場,隻看了一眼,就難過得想哭。我知道‘一廂情願’不是什麼好東西,可喜歡這種事,哪有道理可講。”
俏俏垂下眼睛,說不清心裡究竟是個什麼滋味。
許知燃突然轉過身,握住她的手“你也認識陸驍,那你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誰嗎?我知道我不該窺探彆人的隱私,但我真的很好奇,很想見一見那個女孩,遠遠看一眼就好。”
燈光下,許知燃的眼神格外乾淨,裙擺亦是,她太漂亮,一眼看去,滿是驚豔。
俏俏近乎狼狽地避開她的眼神,名為“自卑”的小種子在心底緩慢蘇醒,探出枝葉。
俏俏想起陸然何輕怠的眼神和神情裡不加掩飾的不滿,她想,站在陸驍身邊的人若換成許知燃,陸然何一定會很開心吧。
她們都是難得的美人,麵對彼此時一定有著惺惺相惜的善意。
75)
俏俏沒等到演出結束,她看完許知燃的獨舞就離開了。舞台上的許知燃更加漂亮,曼妙輕盈,每一個眼神都帶著靈動的味道。
她踩著音樂的節奏翩躚旋轉,裙擺盛開如純白的花朵。
真漂亮啊,漂亮得讓人沒辦法嫉妒,隻能羨慕。
台下響起掌聲,場麵沸騰,俏俏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逆向而行,走出禮堂,將所有熱鬨都丟在身後。
鄭可彤追上來,問她怎麼了。
俏俏笑了笑說,有點累想先回去休息。
都在看演出,禮堂外空蕩蕩的。新的一年就快到了,天氣變得格外寒冷,積攢了一整日的未落的雪,終於在此刻飄起來,白茫茫的,覆蓋了視線。
俏俏伸出手,雪花裹著絨絨的光亮落進掌心,轉瞬融化。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害怕自己留不住漂亮的雪花,也留不住喜歡的人。
許知燃沒有做錯什麼,陸驍也沒有,既然沒人犯錯,那為什麼會有人難過?
想不出答案。
俏俏在禮堂前的空地上站了很久,久到帽子和肩膀上都堆滿雪片,像個造型奇特的雪人。靴子沾了水,有點冷,她低頭跺了跺腳,耳邊風聲閃過,雪球“嘭”的一聲砸在她的腦袋上,散開漫天雪霧。
滿肚子的憋悶終於找到了發泄口,俏俏用力吸了吸鼻子,眼淚劈裡啪啦地掉下來,連成一條線。
腳步聲由遠及近,程司湛表情尷尬地瞅著她“哭什麼啊,不就砸了一下嗎?”
俏俏眼圈和鼻頭都是紅的,衝他吼“你怎麼那麼討厭!走開走開!”
程司湛也不生氣,抽出張紙巾按在她臉上,笑著“跟男朋友吵架了?”
“要你管!”
俏俏胡亂擦了把臉,轉身走人。
程司湛雙手插在褲袋裡,姿態悠閒地跟在她身後,慢吞吞地念叨著“姓陸的到底哪裡好,年紀大,臉色壞……”
俏俏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麵無表情。
程司湛一臉戒備“有話說話,不帶哭鼻子的。”
俏俏擺擺手“你過來,離我近一點。”
程司湛向前邁了幾步,不等他站穩,俏俏一腳踢在他的小腿上。這一腳踢得挺重,程司湛疼得齜牙咧嘴,恰巧踩到一小塊碎冰,腳下一滑,摔坐在地上。
俏俏瞪他“這就是說陸驍壞話的下場!再敢說他,我還揍你!”一邊說一邊裝模作樣地晃了晃小拳頭。
程司湛忍不住笑,抱著小腿揉了好半天“你還挺護短!”
話音一落,他像是想起什麼,將手伸進外套口袋裡摸了摸,很是心疼地歎了口氣。
俏俏看他一眼“怎麼,摔壞了?”
程司湛從口袋裡拿出手,道“你看—”
一站一坐,距離略大,俏俏彎下腰的瞬間,有什麼東西碰到她的嘴唇,緊接著,舌尖嘗到甜甜的味道。
是棒棒糖。
程司湛一手拿著糖,一手摸摸她的腦袋,眼睛裡帶著笑“好吃嗎?”
俏俏愣了愣,程司湛扶著她的肩膀站起來,站在她麵前,替她擋住洶湧的風雪。
混血的緣故,程司湛的眉眼輪廓很重,逆光看去,瞳仁的顏色略淺,像琉璃,質感驚豔。
俏俏莫名心慌,後退一步。程司湛站在原處,笑著,語速很慢,但是字字清晰“你看,不止陸驍會對你好,哄你開心,我也可以。如果他讓你失望了,可不可以考慮一下,到我身邊來?”
俏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表白砸蒙了,呆在那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偷偷掐一下自己的大腿—嘶,疼。
不是做夢!
程司湛還要說話,俏俏立即製止,一嗓子吼過去“你閉嘴!我不要聽!”
程司湛被她聲音裡的火氣衝得愣了一下,俏俏撞開他的肩膀快步走了過去,沒走幾步又停下了,有人站在距她幾米遠的地方,靜靜地站著。
雪越來越大,星辰閃爍出細微的光,俏俏隔著雪花看見那人的臉。
是陸驍。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隻是不夠愛他,
讓他獨自生活在冰雪之中,逆著光與溫暖。
76)
他從遠方回來,仆仆風塵尚未散去,臉上沒什麼表情,靜靜的,站在那裡,像一尊精致的塑像。
俏俏突然心慌,低聲叫著他的名字“陸驍……”
陸驍看著她,聲音很靜“天冷了,回家。”
俏俏“哦”了一聲,下意識地邁步跟上,腕上一緊,竟是被程司湛拽住。
程司湛站在她身後,輪廓鮮明的眉眼裡蘊著薄薄的笑,他隻是看著俏俏,語速很慢“我剛剛說的話,不是玩笑,你能不能認真考慮一下?”
程司湛字字清晰,不止俏俏,陸驍也聽得分明。陸驍不再看他們,轉身朝來時的地方走,風雪淩亂,將他的背影漸漸埋沒。
俏俏急了,狠狠揮了下手,將程司湛甩了個趔趄,不等她追過去,身後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是一個滿溢著驚喜的聲音“陸驍,真的是你!”
許知燃剛剛結束演出,身上披著黑色羽絨服,長發散在肩上,顯得臉形小巧。她裹著一團風自俏俏身邊路過,徑自跑到陸驍麵前,看著他,眼睛很亮,傾慕的神色藏都藏不住。
陸驍停下腳步,有些疑惑“你是……”
許知燃調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聲音清脆“不記得了嗎,兩年前,在瑞士的小鎮街頭,我們見過……”
不等許知燃把話說完,有人扯住她衣袖猛地一拽。
最不願看到的事情終是發生,俏俏沒辦法形容當許知燃叫出陸驍名字的那一刻,她有多慌,又有多難受。
那個天鵝般漂亮的女孩站在陸驍麵前,帶著傾慕的神色同他說話,俏俏為數不多的理智與淡定頃刻消失。她發誓她隻是想讓許知燃離陸驍遠一些,絕對沒有什麼邪惡的念頭,可人在情急之下哪能控製好力道,許知燃被她拽了個跟頭,好在衣服穿得厚,沒受傷,也不怎麼疼,隻不過被嚇了一跳。
程司湛在一旁看著,不禁扶額,這丫頭選了最笨的一招。
俏俏背對著陸驍攔在許知燃麵前“都告訴過你了,他有女朋友,乾嗎還要纏著他!”
許知燃愣了愣,解釋著“我隻是想打聲招呼,不是糾纏,你彆誤會。”
“那也不行,打什麼招呼,我不許!”
俏俏知道自己蠻不講理的樣子一定難看極了,可她控製不住,滿腦子都是陸驍要被搶走了的惶恐,整個人細碎地發著抖。
“道歉,”陸驍扳著俏俏的肩膀,聲音沉下去,略有些惱怒,他儘量控製著情緒,“向人家說對不起。你有脾氣衝我來,不要遷怒其他人。”
俏俏梗在陸驍和許知燃中間,她咬住嘴唇“我不要向她道歉!我不要!”
陸驍看她一眼,自她麵前繞過,將許知燃扶了起來,解釋著“對不起啊,我女朋友心情不太好。”
“女朋友”三個字字音清晰,是在說給許知燃聽,也是在說給程司湛聽。
許知燃麵色微變,難以置信般“咦”了一聲,看向俏俏“剛剛在後台,我們聊了那麼久。我還問過你,陸學長的女朋友是誰,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呢?”
這一句詰問精準地掐住了俏俏的七寸,她張了張嘴,解釋的話哽在喉嚨裡,一個字都說不出。
陸驍的眼神徹底冷下去,他笑了笑“怎麼,不願讓外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俏俏像是被人迎麵抽了記耳光,火辣辣的,說不清是委屈還是難堪,怔怔地站在那裡。
陸驍等了一會兒,像是徹底失望,他將提在手裡的袋子遞過去“聖誕節禮物。出差時一眼看到,覺得你一定會喜歡,店主說是非賣品,我幾次上門商量了好久才買到手。一下飛機就趕過來找你,本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倒是先給了我一個驚喜,真不錯。”
俏俏依舊站著不動,不說話,也不伸手,氣氛近乎凝固,隻有風和雪,路過又走遠。
路燈閃了閃,像是要壞掉。
陸驍歎了口氣,眼神中透出受傷的味道,他從俏俏身邊走過,說了句什麼,路過垃圾桶時,將禮物袋擱在了上麵。
77)
陸驍走了,許知燃也走了,離開前,許知燃目光古怪地看了俏俏一眼,像是有話要說,猶豫半晌,卻沒有說出口。
隻有程司湛還站在原地,兩個人目光相碰,徒增尷尬,俏俏揉了下眼睛,道“收回你的表白,我不接受。”
程司湛的嘴唇動了動,不等他開口,俏俏道“什麼都彆說,我不想聽,走吧,彆煩我。”
程司湛歎了口氣,隻能離開。
演出結束,鄭可彤頂著風雪從大禮堂裡跑出來,走到半路,聽見有人議論“那女的瘋了吧,居然站在垃圾桶前哭。”
鄭可彤循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一臉錯愕“俏俏?你在乾什麼?”
俏俏沒應聲,從垃圾桶上拿起一個袋子,袋子是一個寬約四指的沉香木盒,她將盒子打開,鄭可彤湊過去,隻覺眼前一亮。
紅絲絨的軟墊上躺著一柄紫檀木的雕花折扇,兩端嵌著螺鈿和銀絲,十分漂亮。扇骨分十六擋,上麵有詩文,刻的是《詩經?擊鼓》篇,其中兩句無人不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俏俏吸吸鼻子,輕聲道“漂亮吧,陸驍送的!”
鄭可彤頓了頓,突然發現了什麼,扯著俏俏的袖子“傻子,你的手!”
俏俏這才發現,她手被垃圾桶上的釘子劃到,掌心被割開,血跡暈開。
在醫務室處理完傷口,已經過了寢室的門禁時間,宿管阿姨看了看俏俏纏著紗布的手掌,念叨了幾句,打開大門讓她們進去。
傷口不算深,但是沾了臟東西,可能會發炎,校醫提醒她,一旦覺得不舒服,馬上去醫院,不要耽擱。
過了好半天,俏俏才點了下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