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高銘道。
尹白鴿剜了他一眼“李振華。”
“千萬彆去,那種人心態比變態還難捉磨,要出笑話的。”高銘提醒著。
“你覺得我說話管用?”尹白鴿又白他一眼,跟著隊伍走了。
哎……高銘重重握拳,氣無處可泄了,這事整得,恐怕要有副作用了。
另一頭,已經有人打開了門,氣宇軒昂的高廳屏退了多數隨行,大大方方坐到了椅子上,看了枯坐著,老實巴交的李振華一眼,開腔了“李振華吧,這是你的化名,真名我想你也不願提及……需要我自我介紹一下嗎?”
瞄了眼肩上的警徽,戴這個警徽的根本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這身衣服已經說明一切了,高廳開口道著“政策你清楚,不用我跟你講;犯罪事實也清楚,有人跟你講;我來這兒,其實就是有一點好奇,是什麼東西能讓你放棄職責和信仰?你可是從警二十多年的老同誌了啊。”
“您抓過幾個壞人?”李振華意外地,開口了。
“什麼?”高廳愣了下。
“我問,您抓過幾個壞人?”李振華重複道。
“這個……好像麵前就算一個。”高廳不屑道。
“麵前這位不是你能抓得到的……我從警二十二年,最早在派出所,值勤的時候,一般案發都派我去,而查嫖抓賭都輪不到我,因為那活實惠很多……後來因為我膽子總往前衝,就被調到了刑警隊,抓過小偷、堵過持槍逃犯、茅廁裡和撿過屍塊,即便這個活我也沒有怨言,但我老婆受不了,嫌我窮、嫌我沒本事,嫌我成天不著家,我兒子出生時,我正在外地追捕,等回來兒子滿月都過了,我老嶽父當著親戚的麵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後來就離婚了,法庭在問我兒子,跟爸爸還是跟媽媽時,您一定猜不到我兒子說什麼……他說,他沒爸爸。”李振華木訥地說著,再抬眼時,眼光犀利,盯著這位高不可攀的上級問著“這位領導,您也有過我這樣的經曆嗎?”
“這不能成為你背叛誓言、背叛職責和信仰的理由。”高廳聲音低了。
“都沒有經曆過親人陌路、戰友倒下的慘痛,你又怎麼可能理解什麼是職責和信仰?比如我一眼就看得出,你連槍都沒有握過,是文職吧?您的體重已經超標了,應酬很多吧?看,您臉上的肉在動了,向上抽,那是憤怒了……一定每天都在聽著恭維,沒有人敢忤逆您的意思吧?”李振華睥睨地道,仿佛他才是大員一樣,把高廳駁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嘭……高廳拍桌子了,怒斥道“落網的比你囂張的有的是,有你哭的時候。”
“你會失望的,我這樣背叛的人,從踏出第一步就沒有回頭路了,哭有什麼用?”李振華淡淡道“我想,該哭的是你,騙走的八十多億回不來,你會被上級問責,那時候叫欲哭無淚;逃出海外的嫌疑人,以你的能力未必抓得回來,你同樣會被問責,哭天天不應,說不定想想自己的仕途,你會躲在被窩裡哭啊……將來還會有很多哭笑不得事,錢退不回去,有人找你麻煩。很多警察也會陷在這場非法集資的故事裡,你會被輿論質疑、綁架,會逼到你哭都沒人同情……知道為什麼嗎?”
高廳氣得直咽口水,平時長篇大論的講話,一句也用不上了。
“因為體製積弊,你無能為力,鑫眾自蔡青一代起,就侵吞了國有資產,到現在還是他的私產,無人過問;因為你們屍位素餐,從不作為,鑫眾開始設計原始股變相發售,距今已經兩年之久,也是無人過問,滿大街的私募、證券、小額信貸甚至包括銀行,都在撈錢,都在放貸,你作為警察的領頭人,你乾了些什麼?是不是麵對這個無法逆轉的糟糕環境,無能為力?作為壞人,我現在被抓已經解脫了……而你,沒有當好人的本事,也沒有當壞人的膽量,你不哭,誰來哭啊。”李振華睥睨一句,冷笑道。
高廳臉色已經鐵青,重重一拍桌子,哼了兩聲,起身背著手就走,身後,李振華在哈哈地狂笑著,笑得開心到瘋狂的境地……
烏龍了,高銘在監控室裡教唆著不諳輕重的小警員,這段掐了啊,誰問也是沒聽見沒看見。那警員緊張地點點頭,高銘奔出來時,領導的隨行都杵在院子裡,匆匆而來的尹白鴿和他一照麵,高銘一攤手道“都說了,彆安排這事。”
“廢話不是,晚了……高廳發狠了,今天必須審下來。”尹白鴿道。
“你覺得可能嗎?”高銘道。
“你覺得上級會在乎可能不可能?準備一下,預審輪班上。”尹白鴿道,匆匆地進後樓了,高銘氣得發牢騷了,直搓手,媽的,我現在有點同情李振華了。
這句話沒敢大聲講出來,幾位預審一碰頭,草擬的審訊方案,要是不開口沒過心理期很難,但要開始說話了,那似乎就有辦法了,不管是他想找存在感,還是發泄對社會和職業的不滿,都有機會繞到案情上。
第一拔進去,半個小時,沒說話……
第二拔進去,一個小時,沒說話……
第三拔進去,估計是李振華有點同情前同行了,開始說話了。
“喂,領導逼得很急吧?”李振華如是問。
嗯?一句把預審們問住了,那瞠然的表情,瞬間露餡了。
然後李振華哈哈大笑,直抱歉,對不住了各位。
“老李,你真同情我們,就給點乾貨,讓我好交差。”一位預審談話似地道,放低身架了。
李振華一撇嘴不屑道“一字進公門,九牛拉不出,我敢亂說話嗎?”
要麼不說話,要麼就是調侃話,這個貌似忠厚的李振華,看來曆練的超出一般人水平太多,很難對付,又一位預審道著“那說說已成事實的吧?你包裡的錢,一共一百六十七萬。”
“在交待來源,以及承受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之間,我覺得選擇後者還是挺合適的,肯定是黑錢。”李振華道,不屑了。
“身份證呢?”另一位追問。
“一看你就是單位沒出過門的,二百塊一張,你要多少?”李振華道。
直接僵住,這家夥明顯在調戲人呢,第三位有點怒容地剛要開口,李振華喊著停!
三人自覺停下,瞪著他,李振華思忖片刻道著“挑個人來跟我說話怎麼樣?你們有點差,不怕告訴各位,彭州警方裡有位很牛的審訊專家,是我老師,我專程請教過他……咱們在一起可能得待好久了,有的是機會。”
預審回問他“你想和誰說?”
李振華笑著道“那個腦殘……你們在發愣,嗬嗬,看來你們知道的太少,回去請示吧。”
果真是知道的少,三拔預審又被圈回去了,不一會兒,尹白鴿陪著已經睡了一覺的大兵揉著眼睛從樓上下來了,似乎還有點迷糊,搞不清又為什麼被叫下來,進了房間,他打了個哈欠道著“李師傅啊,我已經放棄了,怎麼著?你又想成全我?”
“不,我想坑死你。”李振華笑著,不過話和表情卻不相符。
“是麼?您被銬在這兒,還有這個能耐?”大兵好奇問。
“當然有,包括領導在內,所有人都在這兒受挫了,然後我隻願意和你說話,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這樣的話,同事會覺得你是個異類,而領導,會把受挫的事怪罪到你頭上……知道領導曾經羞處的人,會是什麼下場?”李振華問。
“穿小鞋?坐冷板凳?”大兵脫口道,表情有點尷尬。
“你連坐冷板凳的機會都不會有,你在鑫眾這個團夥裡揮金如土、腐化墮落,肯定不是任務,而是你借機在藏私,甚至還準備勾搭上蔡總的女人一起私奔……我挺佩服你的,最起碼你放走上官嫣紅,就讓我覺得你是個爺們……可現在怎麼又回來了?你不會真腦殘吧,就你乾的那事,這個團隊還能容納下你?”李振華問,臉上好奇怪,估計是消化不了大兵轉折的原因。
哎……他媽的,被坑死了,這明打明的給你說出來,錄像在、觀摩在、恐怕都要知道這個神秘人的身份了,大兵苦著臉,有點羞不自勝地掩了半邊臉,實在無顏麵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