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蛋,沒事我掛了……”
“等等……有事,我應該被派到彭州了,如果判斷不錯的話,彭州這個大本營是蔡中興的要害,告訴你,我會是總經理級彆的啊,不要太羨慕哦,我現在簽字能報銷十幾萬了……要不送你個包包,古奇限量版的怎麼樣?”
“你能不能彆廢話啊。”
“最後一句廢話,你的g點在耳垂上,因為你在說這個部位的時候,我聽到了語氣稍重,語意明晰,其他的,都是掩飾……對嗎?”
“那你的g點肯定在臉上,欠抽。”
………
莫名的回憶,讓她笑了,那僅存不多的成為她枯燥日子的唯一點綴,記得格外清楚,甚至於有時候會被大兵離奇的準確判斷嚇一跳,不知道是心動,還是驚動,反正是嚇一跳。
可特麼鬱悶的是,我沒忘,他給全忘了!
更鬱悶的是,他寧願為一個嫌疑女身敗名裂,卻把他曾經的戰友拒以千裡之外。
尹白鴿重重地把書摔在角落裡,莫名的煩燥襲來,讓她坐臥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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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陽光悄悄地從窗戶上爬進來,照在一叢吊籃上,沿著曲曲彎彎的枝丫,投射在一位寧靜的男子身上,他穿著居家休閒裝,套著淺色的棉拖,正坐在躺椅上,一頁一頁翻著舊相冊,身旁的茶幾上,幾本書摞著,伸手可及的位置放著一杯濃濃儼儼的茶水,似乎忘記喝了,綠茶油油的葉子靜靜地懸浮在水中。
是大兵,他又一次笑了,小學畢業照,一眼認出於磊了,那家夥唇邊的媒婆痣實在太惹眼了。
好幾大本照片,小學的、中學的、參軍的,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其中一張全家福,爸爸、媽媽、還有他,他不知道那是多大上的照片,扛著一支玩具槍,坐在爸爸的臂彎上,穿著的是開襠褲,露著小jj,正威武地扮著酷相。
或許每個人至少都有兩重人格,一麵是社會的,一麵是家庭的,就像從這些舊照,他找到了那位英雄,那位烈士的另一麵,肯定也純真過、懵懂過、慈愛過……當然,可能表現方式激烈了一點,給兒子的成長造成了一點陰影。
可意外的是,那點陰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彌得無影無蹤,是看到父親在咆嘯下命令?還是看到父親一身泥濘地被找到?反正沒了,一點也沒有,他甚至有點期待,重新感受一次皮帶落在身上的感覺,想看看氣得暴跳如雷的父親,是多麼的可愛。
可這一頁已經翻過去了。大兵默默的合上相冊,在緬懷中,心緒如麻,越來越多的記憶碎片,像拚圖一樣漸漸完整,曾經是一個這樣的生活調皮搗蛋、厭學逆反,好容易上了個專科,出來卻就業無門,於是怨天憂人、恨爸怨媽,於是逆反又成了偏執,像所有吊絲一樣常常會恨自己沒含著金勺子出生。
再接下來是當兵,那個殘酷的環境可不會考慮你的個性,他估計自己是在偏執和憤恨的支配下,去接行刑這種特殊任務的,可殺人的戾氣不是那麼容易消化的,隻會讓積怨更重,而退伍又麵臨著諸多的不如意,小法警、低工資、忙得像條狗、累得像騾子,於是又拚命地學習,想跳出這個圈子,想上個台階,想告彆吊絲的不如意生活……再然後,選擇了省廳的招驀,期待著改變命運。
對,這就是正確的答案,曾經那個自私的、虛偽的、功利的、冷血的大兵,連發小也看不順眼,連戰友也頗有微詞。
“對不起,爸爸……我和媽媽都原諒你了,你卻沒有機會原諒兒子的不懂事了。真可惜,其實咱們父子倆一樣,都糊裡糊塗做了英雄。”
他欠著身子,像和父親攀談一樣,輕輕地放下和相冊,掃了眼這個家,是人武部的老家屬院子,陽台還是舊式鋁合金封的,地麵已經斑駁,牆上卻還貼著不知道多少年的獎狀……沒有父親的,全是兒子的,都是校運會體育獎狀,當年學習肯定不咋地,能拿出來的恐怕就這些,全部被爸媽保存下來了。
他隨手又拿起了一本《走進人格分裂》,搬開書簽,翻看著,這是一本精神類的書籍,權威級彆的,不過在他看來有點妖魔化人格分裂了,其實一個分裂的人格,那怕是徹頭徹尾的是另一人又有什麼關係?每個人的人性裡都有自私、貪婪、,同樣也有善良、慷慨、以及無私的成份,區彆在於,他處在什麼樣的環境了。
其實分裂著就挺好,要是一點都沒分裂,那才叫倒黴呢。
大兵如是想著,像看笑話一樣看著理論,如果真沒有這次失憶,真還和以前一樣蠅營狗苟,一心想著往上爬,那恐怕帶給家人的,會是災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簡單的幸福。
門響了,大兵笑了,幸福來了。
他匆匆起身,奔過來時,老媽已經把門打開了,進門換鞋,提著菜籃一個轉身問著兒子“好看嗎?”
“太漂亮了,我都不敢跟您相跟了,這出門不得把您當成我女朋友?”大兵笑道。
“臭小子,嘴甜,和你爸當年哄我一樣……把菜摘了。”老媽遞著菜籃子,大兵忙著把青菜摘了,把蝦線挑了,放進了洗菜池子,他隨口問著“媽,陳叔叔來不?”
“沒讓他來,我和兒子的獨處時間。”老媽在穿衣鏡前徜徉著,那顧盼自憐的樣子實在夠嗆,大兵笑笑表示理解,女人愛美這毛病,從十八活到八十都改不了。
洗菜間,老媽悄悄地踱進廚房了,大兵聽到了,故做不知,然後被老媽在背後猛地一嚇,他故作驚訝“怎麼了,媽?你好像要給我驚喜?”
“這都被你猜到了?那你再猜是什麼驚喜?”老媽笑著問,手藏在背後。
“嗯…禮物。”大兵道。
“沾點邊,再猜。”老媽道。
“嗯…猜不著。”大兵訕笑了,你就能猜到嫌疑人的心思,也未必能猜到女人的心思,特彆是這種和你最親的,越親越難猜。
“當當當……看看,喜歡哪個?”老媽拿著一摞照片。
“呃……”大兵傻眼了,全是醫院裡的護士、醫師照,又來了,這才幾天,開始逼婚了。
“這個,醫科大畢業的,剛分配到醫院,人挺漂亮……這個,實習的,肯定能進了醫院,她媽媽是婦聯的,我認識,家教不錯……這個,瓜子臉,瞧模樣多俊,雖然比媽差點,可也夠漂亮了……你看這個?旺夫相啊,家裡老有錢了,自己開車都是馬六……唉,傻兒子你說句話啊,都快三十了,不讓我操心,誰還給你操心啊?”老媽催著,仿佛這要馬上定下來一樣。
大兵開始牙疼了,他看著老媽這八卦樣子,有點理解婚姻的恐怖之處了,他揣起來道著“媽,我得細細看。這不但是長相的問題,得心靈美,最起碼得和您一樣。”
“那是……得慎重,看上哪個,告訴媽,媽給你牽線,光光彩彩給你娶回來。”老媽捋著袖子,開始做菜了,乾著活嘴也不閒,回頭問著兒子道著“大兵,你到底咋受的傷啊?”
“媽,有紀律,不能告訴你。”大兵笑著道。
“算了,不問了,你和你爸一個德性,哎,獻了青春獻一生,獻了一生獻子孫,我們這一代最可憐啊,都不知道什麼叫享受生活。你那個死鬼爸,把自己填進去不說,還把兒子送進去了……那年我就不同意去當兵,你瞧瞧,磊子那傻小子,自己都當經理了……你同學裡,不如你的,現在都有在政府當官的了……”老媽牢騷開始了,一數落就是兩代。
大兵在沙發上笑著問“哎媽,你還恨我爸啊?”
潘雲璿手停了一下,爾後歎了口氣,涮涮洗著,安靜了片刻,就在大兵覺得這個心結難解時,老媽說了“還恨什麼啊?人都沒了……要恨就恨那個狐狸精,勾引那個年輕的不行,非勾引你爸個半拉老頭,把你爸迷得神魂顛倒的……哎,我就不該去他單位鬨啊,鬨得他走時都肯定不安生啊……”
絮絮叨叨,開始自責了,好容易片刻安寧,老媽又問了“哎,兵啊……媽跟你說什麼呢?工作怎麼安排的?還回中院,那工資什麼時候轉過來?組織關係過來了嗎?你整理整理,不行就去省城一趟,一次都辦嘍……不行媽陪你去……”
“嗯,知道了……”大兵聽得耳朵發癢,有氣無力應著。
老媽又在說“兵啊,咱這舊家得裝修一下啊,要覺得不好,湊巴湊巴買個新房吧,貸點款慢慢還,媽也能替你還點……”
“嗯,知道了……”大兵頭歪了,沒脾氣了。
老媽又想起個事來“兵啊,回法院彆乾法警了,最好到民事上啊,調解調解、說道說道,反正就磨磨嘴皮,也沒啥大事,法警天天解押嫌疑人呢,多危險呢……你宋叔叔想幫幫你,我尋思著,你這臭脾氣,肯定不願意落人情,那個,你想啥你跟媽說啊,彆跟以前一樣,老個悶葫蘆不會吭聲……”
“嗯,知道了……謝謝親愛的媽媽。”大兵苦著臉,快哭了,這千頭萬緒的,該著那一件啊,怎麼老媽比省廳還麻纏。
還有更麻纏的,老媽又偷瞄了一眼,一看大兵沒按照命令行事,不客氣地提醒著“嗨,嗨,你彆發呆,趕緊看看照片,相中那個得趕快下手,遲了輪不著你了,快三十大的人了,不能自己找個對象都不會,還得媽替你操心……以前不這樣啊?在外麵勾三搭四的,腳踩好幾隻船呢……媽跟你說啊,那事可不行啊,看上那個跟人家就得誠心誠意,朝三暮四可不行……現在的年輕人太隨便了,同時談好幾個,那像什麼話啊?兵啊,以後你可不能這樣。”
“嗯,我知道了……”
大兵痛不欲生,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在嘮叨裡,在油煙味裡,在陋室破家的幸福味道裡,他開始懷念基地被禁足的日子了,那耳根子最起碼是清靜的,不像家裡這幸福,片刻不得安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