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誌鵬連忙止住她們的話頭“無妨無妨,人多力量大嘛,哈哈。大家都住這邊,抬頭不見低頭見,道友之間可以相互切磋一下。”
時纓忍不住吐槽“小妮子,這就是你跟本君說的十萬火急?”
半個時辰後,最大的客房圓桌周圍坐滿了一圈捉妖的。大家以“文人相輕”的姿態斜眼打量著同行。
將蕪坐在時纓旁邊不停地吃點心。
“吾乃淩波仙子,敢問道友何人?”
“不才夷陵老祖是也。”
“厲害厲害,失敬失敬……”
“哼,吾太乙真人第十八代親傳弟子還沒說話,你們兩個癟三瞎嚷嚷什麼?”
“……”
時纓也忍不住開始搶將蕪手裡的點心吃。
也不知道這開的哪門子會,都什麼玩意兒。
在他們吃得差不多了,準備回房間休息的時候,淩波老仙子忽然拉住時纓的袖子,一臉少女般嬌羞的紅暈“汝這後輩看著俊俏,怎麼高傲如斯,沒有一點敬老愛老的意識?”
時纓笑了笑“難不成本君還要對您三跪九叩?”
“汝怎麼說話呢?!”淩波老仙子皺眉,“本來吾還想向汝透露一些今日在府上觀察所得,但看汝這態度是不想聽了,也罷,就讓汝這莽撞後生當冤大頭吧!”
這話說得人雲裡霧裡,時纓搓了搓鼻子“您也彆‘汝’啊‘吾’的了,聽您話裡的意思,這府裡有貓膩?”
時纓這麼一問,眾人都安靜下來。
看來真的有貓膩,時纓把要睡覺的將蕪拉回來,拉了張凳子坐下“說吧,不是說人多力量大嗎?本君倒是沒有嘗試過跟人一起捉妖。”
“汝讓吾說吾就說?”淩波老仙子不滿。
時纓起身便走“不說就算了。”
結果,他又被夷陵老祖拉了回來,淩波老仙子先夷陵老祖一步開口“年輕人,不是老姐誆你,這孫府一點玩笑都沒開,真的有妖。”
時纓嘴角抽了抽——不然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敢情你們以前沒見過妖?
夷陵老祖接了句“而且不僅僅有一隻。”
忽然一陣陰風刮起,吹得厚厚的門板發出惡鬼一樣淒厲的聲響。燭火無風自動,好像隨時會熄滅一般。
夷陵老祖一個激靈“好像現在咱們屋外就來了妖怪。”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時纓來了興致,且斟了一盞茶,又把將蕪捉進懷中,“本君問那孫誌鵬,他隻說是妖為他美色所迷,他不應允,所以那妖怪惱羞成怒,要吃了他。”
“他也是這麼跟我們說的。不過……”
將蕪吃點心的動作一頓,接過話頭“這句話不是漏洞百出嗎?為什麼妖迷上了他的美色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還非得等到他父親八十大壽的時候來攪局?”
“可那姓孫的將我們請來了。”
將蕪“……”
那妖怕不怕這些江湖騙子,還真不好說。
時纓也隻把將蕪的話聽入耳中。
要說古怪,整個府上最古怪的應該是那孫誌鵬。
此人並不是靠科考當的官,四處鑽營拉關係,打點一二,捐出來個小職位,再靠溜須拍馬一路高升至此。他在任期間毫無建樹,卻和不少人交情匪淺,總而言之不是什麼好東西。這種人彆說妖怪仇家了,素日裡想殺他的人也不少。
但孫誌鵬平日裡都在尚書府辦公,鮮少回私宅。府門威嚴,尋常百姓及妖物不得入內,所以外界對他所知不多。
“這孫誌鵬,十分愛惜他的美貌呢。”將蕪小聲說了一句。
時纓搖搖頭“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什麼稀罕事。”
“可是他已經到了自戀的地步……”將蕪重複道,“正常人不會喜歡這種男人吧?”
“你說得倒是在理,要喜歡也該喜歡本君這樣的。”
“你少來!”將蕪齜牙咧嘴。其實她想說的是太自戀的人會不會以自我為中心,誤會了妖的想法。
時纓笑笑,把臉轉向夷陵老祖。
“夷陵老祖,您方才說這府上不止一隻妖怪,當真如此?”
“啊……”夷陵老祖正在驚疑不定,現下回了點魂,“錯不了。老朽覺得,水池中似乎總有什麼東西想和老朽交談,卻不得其法。”
為此他已經被水草卷進池中五次了,每次都是淩波老仙子率眾救起的。
太乙真人第十八代親傳弟子也點頭附和“我晨起練劍時也常常聽到水池之中傳來幽怨嗚咽之聲,好似婦人哭訴。據說那水池子淹死過女人,十有八九都是那孫誌鵬玩過的。”
越說越玄乎!時纓聽得腦仁兒疼,便道了彆,拉過將蕪的手,出去吹吹風,離開時眾人還好心提醒“兩位千萬不要因為好奇心往水池邊走,老朽們可不願意晚上因為救人挨凍。”
時纓充耳不聞。
迎麵吹來的冬風,裹挾著雪粒子刮得臉生疼。他發現將蕪的手更冷了,於是握緊,將火龍的溫度傳遞於她。
將蕪微微抬頭“大人,不是隻有在一起了才能牽手嗎?”
“喀喀……”時纓臉紅,囁嚅道“隻是怕你冷。”
將蕪看著兩人緊握的手“大人的手好暖。”
如果真的在一起就好了,她悵然地想。
時纓似乎知曉她的心意,停下了腳步。他亦想,終歸要給她一個歸宿的,意亂情迷時說得爽快,冷靜下來卻沒膽子了。
“喜歡嗎?”時纓咬咬牙,忽然把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他的目光在夜裡又一次變得灼灼,握著她的手在微微顫抖。他一定也在害羞,她感到心口處一陣悸動,幸福幾乎要滿溢而出,耳邊卻不合時宜地響起陰鷙的女聲。
“殺了他!趁現在殺了他!”
將蕪驚恐地抽回手“大人!”
嗯?時纓望著空空的手心,頓時尷尬無比,轉過身,道“本……本君又醉了,我們繼續去捉妖吧。”他快步向前,臉紅得似要滴血。
將蕪反常地沒有馬上跟來。
她隻是凝望他的背影,想,原來終歸要分開的。
時纓當她也在害羞,埋頭朝水池的方向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頭老太們的話起了作用,時纓來到池邊時竟真的生出一種有惡鬼遊蕩之感。
風雪呼呼作響。
將蕪回到了時纓身邊,默默地站著。
夜色下,一池水明亮如散碎的銀鱗,兩人來到了水池邊,隻見這水池中的水竟然在流淌,四周的植物也生長得十分茂盛。
水中漂著零星的浮萍,還有沉睡的蓮花。
光線讓人越來越亮,漸漸地,將蕪看到了一團薄紗,在晃動的水波之中越發清晰,接著是被薄紗罩住的軀體,橫在水麵上,黑色頭發在水中招搖著,還有一張雙眸緊鎖、麵色沉寂的女人臉。
水池裡突然出現一個女子這件事已經足夠驚悚,更驚悚的是她的軀體占據了水池的三分之二——活脫脫一個女巨人。
時纓擦了擦眼睛。
將蕪也擦了擦眼睛。
他倆再睜開眼的時候,女人還在。
她像是雕塑一樣,散發著神祇方有的聖潔光芒。
這如果不是鬨鬼就是神跡了,時纓和將蕪摸了摸下巴,又把對方的胳膊捉過來互咬了一下,皆跳了起來“疼疼疼!是真的!”
難道這個女人就是眾人口中的水池妖,也是孫誌鵬口中想要他們驅除的妖物?
他們正驚疑不定,遠處竟有一盞燈向這邊飄來,近了些,他們才看清楚,原來是孫誌鵬披著披風跑了過來,一個仆人提著燈籠打著傘,另一個還端著一個食盒。
正主來了。也好,正好讓他解釋一下這水池裡的女人是怎麼回事。
時纓和將蕪站定,等孫誌鵬到了麵前,才指著水池道“孫大人,你可看見了?”
孫誌鵬瞟了眼水池,氣定神閒地道“她呀,不妨事。”
將蕪眼睛瞪大“這麼大一隻妖,你一點兒也不驚訝?”
“它僅僅是我的一點小趣味罷了,並不是什麼妖。”孫誌鵬笑笑,“建造府邸的時候,我特意命人挖了一個水池引活水進來,池底雕了一尊女子像,池上栽種芙蓉,每當池水水麵被烈日烤至下降寸許,女子像便破水而出,是不是有一種‘出水芙蓉’的妙感?”
時纓與將蕪的嘴角抽了抽。
古今中外的奇葩建築不勝枚舉,此等構思卻是無出其右。
將蕪忍不住抱拳“孫大人,你贏了。”
孫誌鵬行禮“仙姑過譽。”
“喀喀。”時纓用咳嗽來提醒兩人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順便把話題扯回,“孫大人,其實有些事我想問問你——關於那妖物,你是不是應該多透露一點信息?”
孫誌鵬一愣“比如?”
“比如她生的什麼模樣。”
孫誌鵬想了想,豔豔一笑“可能得邊走邊說,我跟她的緣分已有十五年之久,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說完的。”
“十五年?”時纓驚訝,“她已經威脅你長達十五年了,還沒有下手?”
“魔君誤會了,”孫誌鵬解釋,“隻是我已經認識她十五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