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善言,我喜歡你!
chater12
1
陸善言對《南與北》複拍消息的回應網上被轉得到處都是,即使他都沒有露麵,隻是向媒體發了一份簡短生硬的聲明。
“《南與北》的確已經複拍,但具體事宜不方便公開,謝謝大家對這部電影的關心,有最新消息劇組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媒體。”
他推掉了所有的采訪,下定決心要淡出娛樂圈。
他說,導演不是演員,不需要出現在鏡頭前,那些所謂的名氣、利益、商業價值,他都不需要。
即使他已經擁有了這一切。
八卦雜誌中把他描述得真好,英俊,才氣,富有,神秘,淡泊名利,一樣都不少,不過比起真正的陸善言來,還是遜色太多。
牧遙翻了翻書店的幾本八卦雜誌,突然意識到,夏天就這麼過去了。
這個夏天真的發生了好多事,多到她之前二十幾年的生活都沒有那麼精彩過。
她走出書店去坐公交車,這一次的終點站,是城北。
城北,綠林墓園。
其實下個月才是爸爸媽媽的忌日,但不知這麼的,牧遙特彆想來看看他們,因為不是什麼節日,墓園裡很少有人來,特彆安靜。
她走到熟悉的那兩座墓碑前,把帶來的花和甜點一一放上去,花是媽媽最喜歡的百合,甜點是爸爸最喜歡的桂花糕。
每年中秋,爸爸總會抱著她,一手拿桂花糕喂她吃,另一手則比劃著說桂花糕的傳說,說桂花糕是古時候一個叫楊升庵的狀元在夢中從月宮裡折下的桂花做成的,所以才特彆香甜。
老爸是大學教授,遇上什麼都喜歡文縐縐的講故事,即使他是教醫學的,和文學不知離得有多遠,可老爸就是喜歡,他還喜歡畫畫,喜歡攝影,不知道的人啊,還以為她老爸是什麼隱世的藝術家呢。
老媽呢,是個有點嘮叨的家庭主婦,但是特彆愛老爸,所以老爸喜歡什麼她就喜歡什麼,牧遙小時候,二老總喜歡拿著個老式的dv機拍她,還自己編了故事情節,小牧遙因為太小了,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還美滋滋的配合他們,想起來就覺得特彆好玩。
不過現在,她隻懊惱沒有再多配合一點,沒有再乖再聽話一點,如今想看看他們的笑容也沒有機會了。
“老爸老媽,我今天來其實是想告訴你們,我遇到了一個不錯的人。”
“……所以,我要結婚了。”
“那個人很優秀,要是你們還能看見他,肯定也會喜歡他的。”
她掰開桂花糕,糯糯軟軟的,真想再吃一口。
小時候,老爸總是偷偷把桂花糕藏好,然後等給她放學像獻寶一樣拿出來給她,明明那是他的最愛,卻每次都全部留給自己的小女兒。
牧遙喜歡吃,不止因為桂花糕香甜,更因為老爸每次的好故事,但那個會把她抱在腿上講桂花糕傳說的人,已經不會說話了。
她對生硬的墓碑笑了笑,“下次我一定帶他來看你們。”
話剛說完口袋裡的手機就響起來了,居然是聶慈,自從上次說有重要的事要找她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牧遙連忙接起來,“聶哥哥?”
“牧遙,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墓園……爸媽這裡。”
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頓了一頓,再次開口,有些微妙的異樣,“我馬上來找你。”
電話掛斷,牧遙拿著手機愣了愣,聶慈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在急著找她,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底忽然莫名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當聶慈來到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也進一步證實了牧遙心底的那種預感,他凝著眉頭,先向牧遙爸媽的墓碑鞠了一躬,然後才轉身向她。
“牧遙,我要告訴你一件關於當年老師和師母當年意外的事情,你最好有一點心理準備。”
“……什麼事?”那種強烈的不安一點一點擴大。
聶慈望了望她手上的戒指,“這個事情,和陸善言有關。”
牧遙一愣,怎麼可能?
那一年,她的父母正好在澳洲度假,爸爸是電影愛好者,所以向當地正在招群眾演員的一個大型紀錄片報了名,牧遙能想象到,有機會成為演員的父親不知會有多高興。
在那之後,那部紀錄片也停拍了,陸善言雖然是導演,但並不是那部電影的導演啊,怎麼會和他有關呢?
“陸善言是當年那部電影的副導演,正是因為他堅持要帶著你爸媽去遙遠的峽穀拍攝,才會發生後來的事故。”
“不可能的……”牧遙的腦子裡猶如被放了一枚定時炸彈,而聶慈的話就像剪斷了最後的那條線,讓它轟然爆炸。
聶慈將手上的文件袋遞給她,“我和林景談過,這個事故,正是陸善言抑鬱症的原因,這裡是一些當年的報道,在一份英國的報紙裡,的的確確有提到過他是電影的副導演。”
他沒有提在英國遇到林景的事,因為林景當時的狀態不太穩定,他也不確定她說的話有幾分真假,但後來查到的一些證據讓他不得不信。
牧遙接過文件到,發現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顫抖,當她看到那個電影的名字和陸善言的名字出現在一起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愣愣地望著爸爸的墓碑,眼睛一陣酸澀,她一直都很恨那個不負責任的導演,如果他們不去那麼遠那麼危險的地方拍攝,也許就不會有那場意外了,然而她死也想不到,陸善言居然才是罪魁禍首,是那個讓自己失去了父母的人……
“牧遙。”聶慈走近一點,似乎想要抱一抱她,她搖了搖頭,低頭退了一步,手裡的文件袋被她握出了深深的褶皺。
“我想見一見林景。”很久之後,她才低聲說了一句,這個時候除了林景,她已經想不出任何人能給她一絲希望了。
聶慈什麼也沒再說,驅車帶她去找林景,也隻有這樣才能讓她死心。
再次見到林景,她對牧遙露出了一個“早就警告過你”的表情,她一點也不驚訝,因為現在發生的事全部都在她的預料之內。
她在心裡冷冷笑了笑,這些事,大概也在善言的預料之內,早在去英國之前,他就應該知道事情揭穿之後會發生什麼。
——“楊牧遙,你不用問了,聶慈說的都是真的,他得抑鬱症就是因為曾經害死過無辜的人,也就是你的父母。”
果然……和《南與北》的故事如出一轍。
2
夢裡是無儘的黑暗。
直到雲層被陽光刺破,他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六年來無數次回到這個夢境裡,抬頭既可以看見窗外的天空,清澈而蔚藍,不染一塵,身旁不時有笑語傳來,他回首,是那對和藹的夫婦。
他們的善良的笑容讓他安下心來。
在飛過這座山,就會到達那座美麗的峽穀,這次拍攝的主題是愛情與城市,所有報名來出演紀錄片的情侶裡,他第一眼就被這對夫婦吸引了,他們看起來已經不年輕,可是看著對方的眼神儘是慢慢的愛意,這就是最適合用來詮釋愛情的畫麵。
而用來襯托這樣愛情的景色,隻能是大自然最奇跡的地方,因為這樣平凡深刻的愛情,本身就是自然與奇跡。
他放鬆地拿起攝像機記錄下眼前的一切,夫婦中那個慈祥的先生開心的和他討論著攝影技術,談論著他年輕時候的夢想,說好羨慕他年紀這麼輕就已經是副導演,一定是個天才一樣的孩子吧。
妻子在一邊安靜地注視著他們投入的聊天,每次看見丈夫大笑就會跟著露出滿足的笑容。
妻子的眼睛很大很漂亮,臉色幾乎看不到歲月的痕跡,而丈夫氣質十分儒雅,五官中鼻子最為秀氣。
他忍不住想到,如果這對夫婦有孩子,那麼繼承了這樣長相的人,一定也是非常漂亮的吧。
他們投入在熱切的交談中。
然後,所有畫麵瞬間都陷入了無邊的黑暗,溫熱的目光與善良的笑容,通通都消失不見。
腦海裡的畫麵戛然而止,陸善言猛然睜開雙眼,薄唇堅毅而清冷的抿著,仿佛極其痛苦,這個夢,他已經做了六年,每一次都是以痛苦的醒來為結束。
他甩了甩頭,起身把客廳裡的大屏幕放下來,坐在地毯上整理攝影帶,每當心情煩躁的時候,整理攝影帶能讓他平靜下來。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微微回眸,清俊的麵容在見到牧遙時有了細小的變化,原本淩厲的眼神,漸漸變得越來越柔和。
“牧遙,到這裡來。”他翹起唇角,心裡的光亮起來,“《南與北》的後期工作已經完成,我們一起看?”
牧遙沒有對他笑,也沒有走過去,隻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盯著他,她的眼神……居然那麼冷。
他有些失神,一股麻木的不安席卷上大腦。
——“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被她的質問弄得一頓,他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暗色,心裡那抹光突地熄滅了,變成了無儘的深淵,這個深淵他擔心了那麼久,最後還是來了……
終究避不過嗎?
牧遙動了動唇,死死地看著他,又問了一次,“陸善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媽的事?”
“是。”避不過的,陸善言的眸色暗下去,很久之前他就清楚地知道,避不過的。
“你知道多久了?”
“很久。”
帶她去ny電視台麵試的那一天,林景來找他,說她已經知道了牧遙父母和他的事情。他答應林景的條件,任她向媒體謊稱自己是他女朋友,並帶她到倫敦完成她的心願,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他需要更多更強大的愛,來化解真相揭露後的殘酷。
他的牧遙,不那麼聰明,但卻有積極樂觀的心態,不管遇到怎樣的挫折,總在一點一點朝自己的理想和目標靠近。他的牧遙,在他麵前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笨拙又冒失,但能輕易地看透他內心的悲傷。他的牧遙,喜歡他,就信賴他的每一句話,並且義無反顧地支持他的一切。
他的牧遙,還隻是個涉世不久的傻姑娘,有著最純最真的感情。所以,就算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他也不肯放手。
牧遙咬著唇,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一字一字地“從一開始,你就是故意接近我的?”
“不是,一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
她諷刺般的一笑,“那些畫呢,彆告訴我你真的是自己想象出來的。”
陸善言被她刺一般的目光凝住,想要解釋,卻又覺得無從說起。從前的一切努力,在這個時候說起,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那個害死我爸媽的人。”她咬牙忍著眼淚,少女時期最恐怖的噩夢一幕幕襲來,那時她恨死了那個電影的導演,恨不得用他的命去換爸爸媽媽的,他們給的高額賠償金全部捐了出去一分都沒有要,用父母的命換來的錢,對她來說一文不值。
他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可恨!
陸善言緊緊抿著唇,沒有再解釋一個字,因為她的確應該恨他。
“你害死了我爸媽,還騙了我這麼久,你真的以為我會永遠不知道嗎?”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沙啞,帶著隱隱的哭腔。
她每說一個字,他的心臟上就會被割上一刀,他握緊雙手聽著她說下去,掌心的疼痛漸漸失去感知。
他的眼睛裡,覆蓋住暗淡的光亮是微小的潮濕。
“……在英國時,你和林景的協議,就是這個嗎?”
他輕輕點頭。
“你真的很可怕……很可怕。”已經忍不住了……她退了幾步,再也不能和待在這裡,待在他身邊。
見她要走,陸善言條件反射地站起來,迅速抓住了她的手。
“放開!”她咬著唇,死也不想回頭。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微微潮濕的掌心,卻越來越緊。
牧遙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狠下心轉身推了他一把,一聲悶響傳來,得到自由的她卻一刻都不想再在這裡停留,“你是殺人凶手!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陸善言倒在桌幾旁,後背緩緩變得麻木,一如他的心。
很早他就清楚地明白,除了應得的痛恨,不應該再奢望什麼,他該受到懲罰,受到比她離去還要嚴重一萬倍的懲罰。
偌大的房子裡,因為牧遙的離開,把刻骨的孤獨暴露無遺。
原來隻要有一個心心念念的人在,那麼再大再空蕩的房子都會很熱鬨,因為房子很大,而人的心,卻很小,小到隻夠裝下一個人,現在這座空蕩蕩的房子,終於變成了他的心。
原來,上帝很輕易地將幸福給你,就代表著,當他想拿走時,也一樣會很輕易。
3
從陸善言家出來,牧遙坐上出租車,司機問她要去哪裡,她恍惚想了一陣,說了一個爛熟於心的地址。
自從父母去世後,她再也沒有回去過老家,不是不想念,而是不敢回去,那個家變得空蕩蕩,沒有了家人,又能算什麼家呢?
再一次看見熟悉的大門時,她忍不住低頭抹了抹濕潤的眼眶,努力能看清楚一些。
小時候,多少次在進門的時候被父親抱起來舉到頭頂,多少次摔倒在台階上被母親擁在懷裡,多少次告訴了她家的意義……
家門外,朵朵盛開的波斯菊還和記憶裡的一模一樣,她還記得是自己和老媽一起種的,現在的主人大概也是個愛花之人吧,所以才繼續留著。
她看得有些失神,好半天才想起來去敲門。
上一次這樣敲門還是初中時,有一次忘帶鑰匙,她鬱悶的敲了好半天門也沒有人應,結果等老爸下課回來,他居然也沒帶鑰匙,老媽又在外地,於是父女倆隻好翻了牆頭……
回想起來,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敲了半天門,最終還驚擾了住在隔壁的一位梁阿姨,牧遙認得這位梁阿姨,以前住在這裡時偶爾能見到,不過梁阿姨看著她一副迷茫的樣子,大概是好幾年沒回來,已經不記得她了。
“小姑娘,你要找誰,這裡已經沒有人住了。”
“沒有人住?”房子外麵看起來乾乾淨淨的,不像沒人住的樣子啊。
梁阿姨笑了笑,“買主把房子買下來後就沒來住過,平時都是我在幫著照看,你要是想找那個買主的話,我有他的電話。”
牧遙連忙擺擺手,其實她也隻是想隨便看一看,不想給誰添麻煩,“不用了阿姨,我以前住在這裡的,所以回來看看。”
梁阿姨愣了愣,脫口道“你是老楊家的女兒?長大了好多哦,變漂亮了,我都沒認出來。”
牧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梁阿姨倒是熱情地開了門把她迎進去,房子裡的擺設居然還是和當年的一模一樣,就好像從來都沒變過。
“那個買主特意叮囑我不要動房子裡的擺設,所以就一直這麼保持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