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會,霍太太!
1
中國人愛熱鬨的習慣大概是與生俱來的,各商家為了招攬顧客紛紛各顯神通。
愛麗絲餐廳也推出了一項情人節活動,情侶接吻自拍後,發微博店家就可以獲得七點七折優惠。蘇橋提前得知這個活動,早就已經躍躍欲試,但她是絕對開不了口的。
兩人一到店門口,就看到了巨大的宣傳立牌,蘇橋見他沒什麼反應,故意小小地暗示了一下“今天有打折活動。”
霍燃這才瞥了一眼牌子上的內容,淡定地說道“你想玩這個幼稚的遊戲?”
“沒有,太幼稚了,我們付不起錢嗎?”蘇橋口是心非地說,拽住他的手就往餐廳裡拽。
他們一坐下來,侍應生就非常體貼地告知他們“今天有七夕活動,隻要拍下kiss照上傳微博我們店,就可以打折,兩位要參加嗎?”
霍燃翻開菜單,右手抵著唇乾咳了一聲,乾脆利落地拒絕,說“不用了。”
蘇橋也不能表現出自己很想接吻的樣子,也跟著搖頭,聲音裡還是帶著些許的不滿。她用手機屏幕當成鏡子照了照嘴唇,新口紅顏色水嘟嘟的,真好看。
她偷偷地抬頭瞄了眼霍燃,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不禁忐忑,怕今天的終極告白計劃又失敗。
周圍不斷響起情侶自拍的聲音,弄得她很是尷尬,隻能埋頭苦吃。邱雅不斷地發消息過來,追問她的進展,她隻能如實相告。
邱雅鼓勵她彆氣餒,七點整她表弟就會求婚,要她好好把握機會。
牛排端了上來,蘇橋氣得用力使著刀叉,差點把牛排滑出去。霍燃看她這副窘狀,趕緊把自己切好的牛排推了過去“你吃這個吧。”
被他這舉動安撫了一下,蘇橋的氣消了小半。
吃了一會兒,蘇橋突然想起了謝梅的事,連忙從包裡拿出名片,遞給了霍燃“白天我遇到了郭順導演的妻子,她讓我轉達一聲,她想通了,想跟你見一麵。你們之前是不是見過麵,你是不是因為郭導的事遷怒她了?”
“沒有。”霍燃切著牛排,語氣變得冷淡。
“我看到郭太太的手上沒有婚戒了,她之前還在給郭導說話,現在不會是離了吧?”
“你能彆八卦彆人的事嗎?”
難得的七夕約會,蘇橋也不想破壞氣氛,乾脆沒問了。
時間漸漸逼近七點,穿著燕尾服的男孩和穿著公主裙的女孩一起拉著小提琴從外麵走了進來,停在了一對年輕男女的身邊。小孩子的演奏技巧並不算出彩,但因為是經典曲目,還是贏得了餐廳裡眾人的矚目。
蘇橋故意指給霍燃看“小孩子好可愛呀,演奏得好棒。”
霍燃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一邊切著牛排一邊說“我這麼大的時候,小提琴已經過十級了。”
蘇橋剩下的話全部被他堵了回來。
曲子演奏完,男孩從兜裡掏出了戒指盒,遞給桌子上的年輕男人“哥哥,看你挺喜歡這個姐姐的,這個送給你吧。”
年輕女人一臉茫然,但還是被小男孩的舉動逗笑了。
時針指向了七點,年輕男人接過戒指盒,終於單膝跪地,開始求婚“親愛的,遇見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嫁給我好嗎?我想用這短暫的人生好好愛你照顧你。雖然這話很老套,但請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讓你看到我的真心。我願和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在其他客人的歡呼鼓掌聲中,女人捂著嘴感動到落淚,連連點頭“我願意。”
戴好戒指後,兩人擁抱在了一起。
“我愛你。”
“我也愛你。”
蘇橋聽到隔壁桌的女生對著男朋友撒嬌,問著“你什麼時候才跟我求婚?”
“你這麼恨嫁呀,反正我準備好了,就現在吧。”說著,男生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枚鑽石戒指,單膝跪了下來,“親愛的,我愛你!一句話,嫁不嫁?”
“當然要嫁啦!”
又一對歡喜冤家求婚成功,雖然是老套的求婚劇情,但蘇橋仍然充滿了羨慕。
“七夕,真是一個浪漫的好日子啊。”蘇橋感歎了一句,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才假裝不經意地說了句,“霍燃,你就沒什麼表示嗎?”
霍燃這才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禮物—一台相機“我看你最近一直在錄視頻,手機鏡頭畢竟不如專業相機,用這個吧。”
蘇橋沒有接下,咬著唇呆住了片刻,仿佛鼓足了所有的勇氣一般,抬起頭凝視著他的眼睛,問“霍燃,你聽到彆人告白的時候,沒有一點點感動嗎?”
“感動?”霍燃放下了杯子,笑容裡帶著一絲嘲諷,“在我看來,這就像是幼稚的遊戲。情侶們以為說了‘我愛你’就能夠永遠,簡直是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蘇橋倒吸了一口涼氣。
“每一對夫妻結婚之前,都會說我愛你,但還是有人照樣離婚,你不覺得很可笑嗎?”霍燃抿了一口橙汁,臉上的表情有些落寞,“這種話,我是絕對說不出口的。與其用言語欺騙,不如用行動證明更好。”
蘇橋的嘴角動了幾下,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殆儘“對你來說,婚姻就是一個謊言,你一直是這麼看待的嗎?那我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結婚對象,相伴到老的人。”霍燃一本正經地回答。
“霍燃,你真是一個矛盾的人。”蘇橋嗤笑了一聲,叉起一塊肉,往嘴裡送。
一餐飯在不愉快中結束了,彆人在笑,隻有她在心裡哭。霍燃提出去看電影,她推說自己很累,早早便回家了。
蘇橋躲在房間裡,無人訴說,隻好打電話給邱雅。聽她這麼哭哭啼啼的,邱雅也心碎了,誰能想到霍燃居然抱著這樣的婚姻觀,最後鬨成這種局麵。
邱雅問她“你打算怎麼辦?要繼續,還是分了解恨?”
蘇橋抹了抹眼淚“還能怎麼辦,我也想不喜歡他,可是愛上了能怎麼辦?要我分手,我做不到。可我又好怕,怕他說對我也不過是謊言,那我該怎麼辦?邱雅,我好不安,原來愛一個人這麼難過。”
邱雅也跟著她哭“同意,愛一個人太苦了。”
“你乾嗎哭?”
邱雅邊哭邊說“我跟周深告白,他說不喜歡我。”
蘇橋“讓那些臭男人去死吧。”
自從蘇橋跟沉歌說過不去上班後,依然每天假裝出門,等到霍燃離家之後,她又折返回家待在地下室裡,並拜托王姨不要告訴霍燃。
不用趕著去上班,她的時間反而自由了。為了生計,她重新接起了畫畫的工作,接一些商家的稿子遠比出版社自由得多,來錢也快。她擅長畫小物,便以女子妝奩為主題畫了一條膠紙帶,店主看了十分喜歡,又追加了幾張,希望她能每月定期供稿。她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也就答應了。
她在網上直播畫圖,有人在彈幕裡問她,怎麼不做道具了。她第一次開了麥,笑了笑說,公司嫌棄她太有錢就打發她回家了,現在她失業了,得靠畫畫養活自己。
觀眾們還以為她在開玩笑,她也不辯解。
吃過飯,蘇橋懶洋洋地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很快眼皮子就開始打架,慢騰騰地上樓,一頭栽在了床上。以前不管怎麼乾活,她都不覺得累,現在隻是畫個圖就開始犯困,她懷疑自己真的老了,體力不濟。
窗外,一陣雷雨過後,風停歇了,知了又開始喋喋不休地吵鬨。房間裡,空調的風靜靜地吹著,幾乎驚擾不了人。
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來人看清楚房間裡的狀況,趕緊掩門離開。
謝辭嚇了一跳,心臟到現在還怦怦直跳。他剛和網紅女朋友從新西蘭旅行回來,順便分了手,但前女友並不想放過他,上網一通爆料,他走到哪兒都有記者追著跑,這不就來霍燃這邊圖個清靜嗎?沒想到打開客房,裡麵竟然睡著霍燃的心上人,他趕緊關門下樓。
來到客廳,他掏出手機給霍燃打了一個電話。
“喂,霍燃,你的小嬌妻今天在家啊。”
辦公室裡,霍燃正在簽署文件,聽他這麼一說,立刻放下了筆,朝秘書揮了揮手,等秘書出去之後,才問道“你跑我家去了?”
“嗯,我今天剛下飛機,就被記者堵了,我家應該情況也差不多,就跑你這兒來躲一躲,而且我去了一趟新西蘭,調查出不少事呢,得跟你好好說說。”
“那件事有進展了?”
“對,我就覺得不對勁,這下總算是弄清楚了。晚上喝酒吧。”
“說回正題,蘇橋在家?”
“對,我本來想去客房睡一覺,沒想到一打開……嗬嗬,霍燃啊,我以為你早就搞定了呢,沒想到你們還分房睡呀。”謝辭終於有機會好好嘲笑霍燃,當然不會放過。
麵對作死的謝辭,霍燃自然也不留情麵“你那雙眼睛是不是不想要了?”
“息怒息怒,我錯了。你媳婦包裹得可嚴實了,我能看見啥。”謝辭作為大丈夫,一向能屈能伸。
“出來,桃源夢酒店見。”霍燃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謝辭唇角一勾,拊掌而笑,逗弄一本正經的霍燃實在是太有趣了。
2
半個小時後,謝辭來到了酒店。霍燃遲了四十分鐘才到,帶來了一瓶紅酒。
謝辭等得有些不耐煩,吐了一口煙圈,抱怨道“霍燃,你說要談戀愛,我把這事兒攬下了,你也要稍微遵守點時間啊,你以為我不忙嗎?”
“算了吧,敗家子。你爸昨天給我打電話,讓我彆帶著你玩,說你隻會花錢,不會賺錢,讓我勸你回家幫他打打下手算了。”霍燃把謝辭手裡的煙搶了過來,掐滅了,“彆抽了,說正事。”
“你戒煙了?”
“我幾乎不抽了,蘇橋說不喜歡煙味。”
霍燃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眉頭從進門開始就沒有舒展開。一聽到謝辭說蘇橋在家裡,他忍不住擔心。
最近他覺得和蘇橋之間的疏離感越來越強,她似乎刻意在躲避自己,但不管自己怎麼問,她總是推說沒事。早上,他是看著她出門的,雖然他對她在沉歌的劇組裡工作頗有不滿,但他還是忍了下來,隻要是她喜歡的,他一定會支持。他尊重她的人格、她的人生,不願多加乾預,但她好像並沒有因此開心起來,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呢?
謝辭熟練地開了紅酒,隨即了然地笑了,遞給他一杯酒,問道“你回家了吧?這酒是我去年送你的生日禮物,你是從家裡拿出來的吧?”
霍燃不說話,算是默認了。他的確回了一趟家,在她的床邊坐了一會兒,她始終沒有醒來。出來的時候,他囑咐王姨不要告訴她,自己和謝辭回來過。
“你們倆真奇怪,糾糾纏纏了這麼久,怎麼也該結束了。”謝辭晃了晃杯子,搖了搖頭,實在無法理解他們的思維,又說,“你和你爸爸真是不同,你爸真是一個情場高手,和多少女人傳過緋聞,手段也乾淨利落,玩了這麼多年,竟然沒弄出一個私生子,不然你可有得煩了。”
“還不如有個私生子,他就不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霍燃從未想過會接父母的班,醉心於學術是他的夢想,但是為了成全他們,他不得不挑起這個重擔,活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霍燃抿了一口紅酒,斜眼瞥他“你去了一趟新西蘭,總不能一無所獲吧。”
“當然,我可是婦女之友,沒有我摸不清套路的妞。不過我雖然有收獲,但又和沒收獲差不多,沒有證據。”謝辭一杯飲儘,窩火地說,“我找到了那個混血女的室友艾米麗,知道了那個混血女孩叫凱莉,是一個貧困生。不過在一年前,她的情況好轉,艾米麗說凱莉向她炫耀過自己有個有錢的男朋友,還給她看過照片,你猜是誰?”
說到這裡,謝辭神秘一笑。
霍燃幾乎脫口而出“宗政。”
“正確。”謝辭比了一個大拇指,“不過很可惜,那個女人失蹤了,大概是宗政把她藏起來了。而且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沒有實質的證據證明她和宗政的關係還有金錢往來,所以,這件事隻能這麼不了了之。但至少,我們知道誰在搞我們。”
“我想追加投資,把男主角撤了。”霍燃下定了決心似的。
“那導演呢?這戲基本上拍完了啊,換主演重拍一遍,風險不小。”
“導演繼續由郭順擔當,他的能力你大可放心。不過得請你繼續幫個忙,找最好的律師,幫一個女人爭奪一下撫養權。”
謝辭聽得雲裡霧裡“誰呀,和我們有關係嗎?”
“郭順的前妻謝梅。”
“我怎麼感覺有驚天大事要發生。”
“確實,接下來怕是熱鬨了,隻是有些對不住郭導,他想保護的女人和孩子,看來是守不住了。”霍燃並沒有因為搞定郭順的事而如釋重負,反而長歎了一口氣。
回到家,霍燃經過蘇橋的房間,抬起手想敲門,猶豫了幾秒,還是放下了。
手機突然響起,他慌忙走到書房掩上了門,生怕驚擾了蘇橋。
“霍先生,我已經查清楚了,蘇小姐上周五就辭職了,好像是被道具組的同事罵了。因為霍先生的關係,蘇小姐在劇組一直被當成花瓶供著,當然他們不會欺負她,就是比較疏遠。蘇小姐一直被孤立,好像過得很不好。”吳秘書不急不緩地說著,末了又問了聲,“霍先生,需不需要我幫忙聯係道具公司,由您推薦的話,應該沒問題。”
“不用,就這樣吧。”霍燃掛斷了電話,頹廢地坐了下來。
他知道蘇橋不開心,但並不知道她是因為自己才會變成這樣。最近他又實在是太忙了,根本沒顧得上照顧她,連她辭職都不知道。
霍燃有些自責。
他打開了名為次元站的a,切入後台,他偶爾會在這裡發視頻或做直播。這還是兩年前看蘇橋玩,他才下載注冊的,本來是想跟她有些共同話題,沒想到最終變成了他的習慣。
自從出了校門,他就再也沒機會和人交流數學,他便利用這個平台和觀眾交流,但能理解溝通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他關注的u主隻有個位數,最近一個關注的人還是自己的粉絲凜凜子,因為她給他的感覺很像蘇橋,簡介裡寫著女,道具師,畫畫的。他突然很想了解這個群體,可是一點進她的視頻,他驚呆了,雖然凜凜子沒有露臉,但他認得出這是自家的地下室。
一晚上,他把她所有的視頻沒有加速地看完了。她真是一個話癆,一邊做道具,還一邊碎碎念,一念叨,就把自己的私事差不多抖光了。
她哭著說自己因為被劇組孤立,做不了道具師的時候,霍燃第一次覺得很無力,他想去幫她,可是驕傲的她是絕對不會允許他插手的,他尊重她的堅持。
他以前覺得他和蘇橋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正因為不同才會被吸引。現在才發現,他們是一類人,從來都不夠坦率。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通過這種方式去窺探蘇橋的內心。或者說,他從來沒想過要去了解她的心意。
霍燃自嘲地笑了幾聲。
如果要她因為自己放棄自我,受著委屈,活得那麼不開心,他寧願放她自由。他要的不是籠中鳥,而是山中雀,他想看著她飛翔。
早上,蘇橋準備下樓的時候,正好撞上從房裡出來的霍燃,他身上還是昨天出門的衣服。
“你昨天喝醉酒睡書房了嗎?”蘇橋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你答應過我少喝酒的。”
霍燃走上來,將她緊緊抱住,箍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蘇橋的雙手環抱著他的腰,拚命地捶著他的後背,在他滿腔的柔情裡漸漸失去了抵抗。她承認自己愛得很卑微,渴求著這個男人的愛,就算失去一切,還是舍不得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