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做夢,他常夢到自己,化身為金甲勇士,騎著一匹赤紅色高頭大馬,一舉將猥瑣可惡的岑國璋打翻在地,再叫坐騎踏上一隻腳,就像壓住一隻烏龜一樣。
然後自己解救了四位神仙姐姐,把她們接到府裡,把府裡風景最好的那片園子給她們居住。自己隻是遠遠地看著,感受著她們絕世的美麗,她們自有的快樂。
在那一刻,吳瑜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少年郎。
可是今天親眼看到這位平日裡叨叨念的仇人,夢裡的手下敗將,吳瑜心裡突然慌得一比。
他猛然間想起,眼前這人,下令將三十幾個惡漢打成肉泥時,還在那裡悠然自得地唱著昆曲。
還有傳聞中,在豫章星子湖官印島,遇到湖匪夜襲,居然反客為主,把幾十個凶悍的亡命之徒團滅,據說他還親自手刃了六個首級。
後來更是親自帶著鄉兵,直接衝進湖匪老巢,把數百名窮凶極惡的水匪悉數斬殺,猛得一比,頗有他老師昱明公當年的風範。
這些事跡,不僅登上了朝廷邸報,還在京師各酒樓茶館裡傳唱評書。
這不是狠人,是狼人啊!
看到岑國璋笑吟吟的樣子,吳瑜覺得自己的心肝尖尖有點顫痛。
“益之,你叫我二哥,叫珍玉三弟好了,這樣才顯得親近不生分。”吳玥在一旁笑著說道。
“那我就叫瑜哥兒吧。”
還三弟,吳瑜臉又不黑,更不會舞丈八長矛,我乾嘛叫他三弟。岑國璋心裡嘀咕了幾句,笑吟吟地給出了一個折中方案。
請兩兄弟到前廳就坐用茶,岑國璋客氣地說道“拙內一向承蒙貴府關照,無以為報。一直想請老太太、太太和府上幾位姐兒到寒舍來坐坐。可是以前那座宅子,太小太寒酸了,實在是拿不出手來。”
“現在終於換騰了一處稍微寬大的宅子,在下就讓拙內邀請老太太、太太和幾位姐兒賞臉過來坐坐。”
吳玥連忙接話道“老太太和太太原本也要來的,隻是不巧,昨個下午宮裡傳下旨意,我的大妹被冊封為賢妃。老太太和太太今兒一早就進宮謝恩去了。”
“大喜事啊,恭喜兩位。”
皇上這是打了一巴掌,又給個棗啊。
而且這回安撫的價碼給得很足啊。賢妃,是嬪妃裡封號最尊貴的,再往上就是貴妃和皇貴妃了。
勳貴們不是小孩子,這一招哄不哄得住,可就不清楚了。
不過這事跟自己關係不大,自己是誰會贏就幫誰。目前看,當然是皇上牌麵最大,自己自然是鞍前馬後,甘願為皇上粉身碎骨,赴湯蹈火。
“先請幾位姐兒過來坐坐也是一樣。寒舍現在稍微寬裕一些,以後也有臉請老太太和太太過來坐坐。來日方長,等老太太和太太得閒的時候,在下和拙內再恭候駕臨。”
“益之客氣了。”
吳玥臉上的神情從剛才的幾分欣喜和自傲,慢慢變了,尤其是聽到岑國璋說自己“寒舍稍微寬裕一些”,臉上忍不住露出羨慕之色。
他是昌國公的白手套,外麵的生意都是他負責打理,所以很清楚許多的內情和玄機。
岑國璋跟西山大營的軍官們炒地皮,讓他又是敬佩又是羨慕。
人家不僅大把地撈銀子,還手段高明,一點把柄都不留。
就算你派出戶部最嚴謹的賬房,都察院最精乾的禦史,也隻能查到是那些軍官的家眷在買進賣出,正常的商業活動,跟岑國璋半文錢關係都沒有。
更何況,又牽涉到禁軍軍官,需要慎重處理了。
本朝太祖和太宗皇帝吸取前朝文貴武輕,結果兵無勇士、軍無良將,最後亡國的慘痛教訓。以五軍都督府為主,讓朝廷經製官兵自成一套,與文官體係隔離開,一東一西,互相製衡。除了一個兵部,文官對軍隊的影響不大。
雖然現在因為糧餉分配、軍功評定等權柄把握在兵部和內閣手裡,已經有了東風壓倒西風的苗頭,但現在朝中大臣們對涉軍案都很謹慎,尤其是負責京畿防務的西山大營、勇衛軍等禁軍係統,更是慎之又慎。
這種情況下,沒有皇上支持,誰敢深查?誰又能查得清楚?
所以岑國璋不僅撈了上萬兩銀子,屁股還乾乾淨淨的,比清官還要清廉!
還讓吳玥羨慕的是,岑國璋居然用一千二百兩銀子,買下了這座四個合院,外帶一個大花園的大宅子。
以前聽說衙門黑得很,各個會玩花活,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還是低估衙門官吏花活的水平。
到現在,吳玥已經充分理解老爹為什麼要自己哥倆結交這一位。人家是全能型人才啊。首先跟他師父一樣,能文能武。能治理民政,又能用兵打仗。
雖然不像他師父昱明公那樣以品德學問名滿天下,可人家可正可邪。那些桌麵底下的把戲,玩得那叫一個順溜。這是岑國璋比他老師昱明公有優勢的地方。
昱明公顧忌名聲和臉麵,岑國璋卻是無所顧忌。問題是人家還能把事情完美地圓過去,不留把柄。
這就厲害了!
這樣的人,以後的路肯定是越走越寬。現在好好結交一番,以後肯定用得著。
這是吳玥現在的心態。隻是吳玥當人家是青雲梯,岑國璋看他們哥倆,心裡卻是彆有一番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