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回首時,終不負流芳!
這天,“有色有香”外停下了一頂四抬小轎,珍珠幔簾被一把掀開,從轎子上急匆匆走下了一位身著華服的小姐。
那小姐青絲綰髻,珠翠滿頭,隻是蒙著麵紗,把臉遮了個嚴嚴實實。她光丫鬟就帶了五六個,家丁也呼啦啦跟了一幫,看氣派應該是出自高門,奇怪的是本人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她衝進“有色有香”,一把推開迎上前的蔣大,拍著桌子怒吼“把你們掌櫃的給我叫出來!”
蔣二不敢怠慢,馬上去後邊叫出了正在跟盛流芳對賬的魏明。盛流芳也掀開了鋪簾的一角,靜靜地聽著外邊的動靜。
“姑娘,有話好說,是不是店裡的夥計怠慢了?我替他們給您賠不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魏明先抱拳施禮。
“少來這套!”那女子不為所動,“搞什麼奇香做噱頭,賣的卻是劣質的胭脂水粉,今日我就來揭穿你們的老底,讓大家看清你這家黑店的真麵目。”
魏明有些詫異“姑娘,在下誠信經營,‘有色有香’裡的每一盒香粉都保證是物有所值,這好端端的,何來劣質一說?至於黑店,更是無從說起啊。”
那小姐冷笑一聲,讓手下封了門,有些發恨地扯下麵紗。隻見她臉上布滿紅斑,還有道道抓痕,原本秀麗的五官因憤怒而扭曲“我好好的一張臉,就因為用了你們家的胭脂而毀了,今天要不給我一個交代,我……我就砸了你這間鋪麵,再揪你這黑心掌櫃去見官!”
嗬,怪不得脾氣這麼火爆,這小姐原來是鹽運使家的獨女——錢朵。盛流芳在盛家學堂裡見過她幾次,後來聽說她嫌悶,又耽誤賺銀子,就不來了。
錢朵……蕭茵茵……盛流珠……
盛流芳心裡有了數,她讓蔣大把錢朵請到後邊,說是有辦法讓其容顏恢複如初。
錢朵常在外頭跑東跑西,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臉,大老遠跑過來,自然不是光為了砸一間鋪子。
在後堂見到了盛流芳,錢朵有些意外“你怎麼會在這裡?”
盛流芳請錢朵坐下“我常來這裡,有辦法解決你的難題。”
錢朵大大咧咧地落座,突然間就湧上委屈“我看你還是彆來了,我的臉就是被這裡的胭脂給傷了,這兩天見不得人,害我白白損失了大把的銀子。”
這錢朵快人快語,雖是來興師問罪的,但卻肯對盛流芳好言相勸,應該是遭人利用。
“你是用了哪種脂粉?”盛流芳發問。
“喏,就這個,鳶尾。”錢朵沒好氣地把一個盒子扔在桌上,“本覺得味道有些特彆,誰知道是低劣的貨色。”
“這盒胭脂雖說是取色於鳶尾,但它的香味卻是來源於鐵海棠花瓣的烘烤雜糅。半畝花田統共才能做出十幾盒,實在不是低劣的貨色。”盛流芳解釋道。
“就你明白,怪不得有人說你最愛賣弄。”錢朵翻了個白眼,“我聞不得海棠,就算在海棠樹底下走都會引發癬症。都怪這家的掌櫃故弄玄虛,明明就是海棠,卻非得叫什麼鳶尾!”
“你也掌管著不少商鋪,應該知道秘方的重要性。”盛流芳給錢朵倒茶,“若是人人都知道這脂粉的奧妙,我還做什麼生意。”
“你?你的生意?”錢朵終於反應過來了,“盛流芳!就怪你,同是胭脂水粉的行當,我的‘紅妝館’都快關門歇業了!”
“隔街紅妝館是你開的?”盛流芳輕咳了兩聲,連忙轉移話題,“其他的先放放,眼下最要緊的是你的臉。”
“對了,你說你有辦法,眼下事不宜遲,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醫不好,我可不會饒你!”錢朵氣哼哼地坐下,也沒心思喝茶水。
“好好好,我親自給你煎藥,保證恢複你的花容月貌。”盛流芳叫著錢朵一起再往後堂走。
有色有香除卻前頭的三間鋪麵,後頭還有幾間不起眼的小屋子。其中一間掛著藍白相間的布簾,在一邊是簡易的床榻,連同一桌一椅;另一側是整麵牆的藥材櫃,一個個方形的小格子整齊有序,上麵掛著諸如“黃連”、“白術”、“地參”、“柴胡”等等的小簽子。
錢朵看著盛流芳熟練地翻找藥材,稱量份量,忍不住詢問“堂堂相府嫡女,你還有空學藥理?”
“我以前養在庵堂,你不是知道麼。”盛流芳手上不停,“那時候很自在,喜歡什麼就學什麼。”
小陶罐穩穩坐在火上,不一會兒,裡邊的湯藥就冒出了熱氣。盛流芳蹲在一邊,拿起扇子輕輕地扇風。
“你擅長的,還真不少。”錢朵圍好了麵紗,看起了桌上放著的有圖有字的手稿。
“這邊安靜,可以沉下心來想事情。除去店裡的胭脂膏樣式,我母的身體也需要研究些方子調養。”
“我母也是身子不好,我爹就接二連三納了些小的。還好姨娘們隻給我添了幾個庶妹,我們娘倆才能過得好一些。我不懂藥理,隻能多賺銀子,給我娘請最好的大夫。”錢朵也打開了話匣子。
一副草藥煎好,盛流芳小心翼翼地撇去浮沫,將藥汁倒入碗裡,晾好了才端給了錢朵。
看著黑乎乎的湯汁,錢朵皺了下眉“這行不行啊?”
“蛇痢草,專治癬症。”為使錢朵放心,盛流芳拿起藥匙先喝了一口,“放心,醫不壞你。”
半碗藥汁喝下,錢朵感覺臉上發燙。又隔了一陣兒,盛流芳遞上銅鏡,錢朵除下麵紗,發現紅斑已然退去,隻剩淺淺的抓痕。
盛流芳把一盒膏藥塞進錢朵手裡“說到底是我想得不周到,這才引得你癬症發作。這盒‘玉露膏’能滑肌潤膚,算是我給你賠不是。你還有什麼要求,儘管對我提。”
盛流芳忙東忙西,錢朵都看在眼裡,以前總聽蕭茵茵說盛流芳頗有心機,今日見了,卻也不是像她說得那樣討厭。
“算你識相,我……我想到了什麼再來告訴你!”容貌既已複原,錢朵就準備帶人回去。
“錢朵,你也是個講理的人,有些話我想要提醒你。”盛流芳叫住了她。
“像你這樣的貴客,我都有讓夥計們格外留意,何日何時買了什麼,都會記錄在冊,為的是搞清楚世家小姐們的偏好,方便我定下胭脂水粉的新樣式。”盛流芳說道。
“你還有這一手?”錢朵撇撇嘴,“倒是個有心的。”
“可是,方才在前廳我就查完了所有的冊子,上邊並沒有記錄你在我店裡買過什麼。”盛流芳說。
“我是沒有親自來,不能是金蘭姐妹買了你鋪子裡的鳶尾來送我嗎?”錢朵結巴起來,“難道不是我買的你就不管了嗎?你是打算讓我拿銀子治臉麼?”
“我可沒有掏你錢袋子的想法。”盛流芳無奈地搖了搖頭,“我隻是想告訴你,鳶尾是我新做的胭脂膏子,今天才剛擺到鋪麵上。前陣子剛做出來時,隻有我庶妹盛流珠強行拿走了一盒。她明明喜歡桃花香,當時卻強調隻要有海棠的,如今想來,這肯定不是巧合。”
“盛流珠和蕭家的關係不用我說,嫡庶姐妹間的牽扯你更曉得。到底什麼才是金蘭姐妹你自己權衡,下次彆再糊裡糊塗地被人利用了!”
坐在轎子裡,錢朵回想著盛流芳方才說過的話,心裡有些猶豫蕭茵茵說過,她們倆是好姐妹,她真的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