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來枝!
燕來酒樓,五羨跪在院子裡的青石上,五哥坐在一根凳子上一臉怒氣的看著五羨,阿麓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看著,想去拉五哥求情又不合禮儀,想扶五羨起來這又是他們的家事,似乎也輪不到阿麓一個遠客來管。
見阿麓似有些焦急,五哥手一揮說道“阿麓,你進去,我讓三兒給你端了一些吃的,你先吃著,彆管她,讓她跪著。”
阿麓點頭,低身給五哥行禮,不用麵對這左右為難的場麵,也不用看著五羨痛苦,阿麓一臉愧疚的看著五羨腳下的步伐輕快的進了屋子。
秋風瑟瑟,牆外的枯葉被風卷著吹進了院子,天色將晚,江陵寒夜燈火溫馨。膝蓋下冰冷的青石傳來絲絲寒意,風打在臉上凍得有些疼,五羨低著頭麵色淡然的看著地上,五哥很生氣,他在等她說些什麼,求饒恕說對不起?不可能的,她沒有對不起誰,保證不會亂跑沒有下次了?也不可能,撇開張君正爺爺的囑托,她其實也有些不甘心,她也想改變什麼。
這種安靜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在五羨出神的時候,五哥也一直在打量她,瘦了,黑了,動作利落眼神堅毅,和以前不一樣了,五哥哀歎了一聲氣,無奈閉上了眼睛,他起身蹲在五羨麵前,小聲說道“你,你們都太年輕了。”五哥什麼都知道,他以前也是做過一些事情的,在五羨留信走後,他把江陵之後發生的事在腦中過了一遍,大概就知道五羨去了哪裡。
五羨抬頭,房簷下掛著的燈一搖一搖的,五哥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臉色,年輕?不年輕,人懂得越多經曆的越多,做的事就會摻雜著一些其他的東西在裡麵,少年時的一腔熱血盲目天真,隻是為了一個結果,就可以踏進刀山火海,為什麼?因為我願意。
“爹,你現在不年輕了,你現在能做這些事情嗎?你有後悔過年輕時候沒有做的事嗎?有嗎?”五羨問道。
五哥被五羨問得噎住,他搖頭,五羨繼續說道“你們年紀大了,活怕了,我們沒有,我們知道自己在乾什麼,你們不敢做的事,我們做。”
五哥板著五羨的肩膀,帶著哭聲問道“你想和你娘一樣嗎?現在的你和十多年前的你娘一樣,說什麼不聽,以為可以改變什麼,結果呢!被你爹背叛,死無葬身之地,為了讓你活命,這麼多年我多幸苦,我們就過著普通日子不行嗎?”
五羨抬頭眼眶裡是將落未落的淚,五哥很少給她說起娘,五羨問過他,為什麼她要活得小心翼翼,為什麼要練武,為什麼要躲著,為什麼有人殺她,為什麼不能用以前的名字,五哥說,娘殺了很多不得了的人,他們在找她,要她給娘還債,還人命債。
五羨吸了吸鼻子,抹掉眼裡為落的淚水,她笑著問五哥“爹,我娘長得好看嗎?”
五哥望著天上,仔細想著“你和你娘長得很像,不過,你娘比你漂亮,你的鼻子有些像你那個缺德爹,所以不好看。”
五羨撇嘴,摸著鼻子嘟囔著“我的鼻子挺好看的。”
五哥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待笑意平息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惋惜道“你娘,很可惜,生得好看。武功又高,再沒有誰能比她更好。”
說著,五哥閉上眼睛,似是回到了多年前,年少輕狂,愛恨隻在今朝,癡心成夙願,燕月娘的樣子重新出現在腦海,五哥臉上帶著絲沉醉的笑意。
“她不似吳國的姑娘那般愛嬌羞柔弱,她大方爽快,做事利落。”
“初見你娘時,我在平都最大的酒樓做廚,小工說有位客人說要見我,我去見她,就看見一個女子抱著劍站在回廊,她忽然側頭看我。”
說到這裡五哥睜眼望向五羨,像是看見了她,他呢喃“五羨啊!現實的人間繁華,都比不上那日她回頭,看我那一眼的笑。”
那一笑,絢爛無比,以至於讓五哥未來的生活,都黯然失色。
他搖頭,可惜,她不在了,這麼多年過去,她的屍體早已化作塵土,或許已經被風吹起飄蕩於山川湖海落為花下草泥。
她再不會出現,他再見不到她,這世界太熱鬨,可已經沒有她,再也不會有她。
今生緣淺等下輩子,可笑,再也沒有下輩子!
五哥又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壓在肺腑的鬱氣消散,他笑道“後來,我在你娘手下做事,一切都很好,直到你爹出現,我眼睜睜看著她為了你爹,做了很多錯事。”
“你的性子極其像她,不嬌縱,但任性,一樣不聽勸,就算撞了南牆也得把南牆撞破確認一下是不是南牆。”
“你說傻不傻?”
五哥忽然問五羨,五羨點頭,認真回應,“傻!”
“她參與了朝政,還暗殺朝廷的人,這可是江湖門派的大忌。做這些事,她不止害了門中人,她還害了你,害你一輩子都在逃,一輩子都落不了地無法安穩的生活!!”
說到最後,五哥開始數落五羨娘親的罪行種種,怨她自己圖一時歡快犯下的錯,最後卻由五羨替她承擔後果。
認真聽著五哥說的這些事,五羨直接愣住,五哥這回說的,她有些聽過有些沒聽過,比如,她這個性子如此不凡的娘,身為江湖中人卻為了爹去殺官員,這她沒聽過。
五哥索性坐在了地上,繼續說道“你和你娘一樣,愛吃醬肘子。那個時候在門中,除了門主就她最大,所有人都敬畏她,因為愛吃我做的醬肘子,她就經常把我拉去廚房給她做吃的,她說我做的東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她最喜歡吃我做的東西。”
可她,就是不喜歡我。
“你娘啊!她很厲害,江湖上的排名她也在榜,人聽聞她名皆聞風喪膽,江湖傳言她是長著獠牙麵色青紫的母夜叉,可你娘明明生的膚白貌美!!”
“那些個慫人,真沒用,打不過就說閒話。”
見五哥這樣說,五羨問道“咋了?”
五哥一臉不屑“有次你娘和一個江湖俠客打起來,你娘無心傷人就讓著他,怎料這人打輸了,就散布謠言,說你娘長得醜是母夜叉,現在這人居然還是十大高手之一。”
江湖對決最不恥的就是下黑手和不服輸,除非是生死對決,不然就光明正大的玩點到即止不傷人,分個輸贏交個朋友就當切磋,暗地裡說人壞話算什麼回事。
五羨臉都快鄒成了一堆兒,腿跪的有些麻木,索性就一屁股往後坐在了地上,她來回摸著腿上麻木地方,問五哥“爹,她……我娘怎麼死的?”
沒打算再遮掩,五哥拍了拍衣服,以一種輕鬆的語氣說道“你娘啊!”
“所有人都恨她,自己的人,她得罪的人,她的仇人,還有利用完你娘,視你娘為威脅的親爹。出了那些事後她無處可去,那個時候又懷上了你,你娘又倔,你是那個人的骨肉,她非要生下你,我勸不動,隻得陪著她東躲西藏的,於是,在生你那晚,來了一撥仇家……”
“僥幸生下你後,你娘便讓我抱著你跑,她攔在後麵……”
五羨偏頭,注視著五哥“爹,為什麼不是你是我親爹,你那麼愛她!”
五哥撇嘴,臉紅了起來,像是回到了年輕時“你娘她不喜歡我,所以啊!你以後彆像你娘一樣淨看上些不靠譜的人,彆找上那些跟朝廷有關的人,找郎君彆看身份,隻要人好就行。”
五羨點頭,心裡卻暗自想著,老子還要發財出人頭地呢!
可,命運不是我能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