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電影”
直到被押出屋子,陳中浦還是摸不著頭腦。
他可是迪特啊,拍什麼電影
這時候,陳中浦後來想起李愛國兩次衝進屋內的古怪舉動,那些大義淩然的話語,再看看那碩大的攝影機
陳中浦的心臟如同被一把重錘錘擊了一般,劇烈的震動,劇烈的疼痛。
他費儘心力掩飾身份,用儘混身解數隱藏下來,原本以為已經做得天衣無縫了。
誰知道竟然成了彆人教學的教材。
渾身的力氣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陳中浦渾身晃了晃,差點摔倒在地上。
老貓派來接應的灰色中山裝已經進到了大院裡,衝過來將他的雙手用繩子捆上,架著他的胳膊準備離開。
眼看一場完美的抓捕行動就要落幕了,李愛國卻攔住了他們。
“等等,再來一遍。”
“啊”
那幾位灰色中山裝停住腳步,詫異的看向李愛國。
周文忠也摸不著頭腦:“李司機,現在人已經抓到了為什麼不趕緊帶走”
李愛國指了指攝影機:“咱們在拍電影,要注意形象,要把咱們威嚴表現出來。
你瞧瞧他們,用根繩子就把人帶走了,這也太馬虎了。
要是讓外國同行看了電影,還以為咱們買不起手銬呢”
聞言,那幾位灰色中山裝看看三眼攝影機,才算是明白過來。
今天最重要的任務不是抓人,而是拍電影。
他們不是灰色中山裝,而是演員。
既然是演員,那就得聽導演的安排。
重拍,重拍!
他們慌忙解開了陳中浦手腕上的繩子,將陳中浦“放掉”,叮囑陳中浦擺出一副寧死不從的樣子。
“狗迪特,打起精神來,瞧瞧你,還有點迪特的樣子嗎”
可是陳中浦此時連站都站不穩了,哪還有反抗的勇氣,頭發亂糟糟的。
耷拉著腦袋站在那裡,實在是不上鏡。
唉,算了,這演員太不敬業了,隻能湊合了。
李愛國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苛求太多。
因為此時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即使有月光,大院裡的光線也不足。
李愛國讓那些灰中山裝把手電筒都集中起來,讓周文忠抱著手電筒,專門負責打光。
biu十多根大號手電筒組合成的大型筒燈,發射出光芒,將大院裡照得明晃晃的。
“燈光師,就位!”
“攝影師,開拍!”
伴隨著導演李愛國的一聲令下。
灰色中山裝如天神下凡,快步從大院外衝過來。
取出明光閃閃的手銬,哢嚓一聲,給陳中浦拷上了,用威武的姿勢架著他兩個胳膊。
“狗迪特,竟然想破壞勞動人民辛勤的勞動成果,想要破壞安定團結的氣氛。
你這是自絕於人民。我們人民衛士絕對容不得你!
你要接受人民的審判!走!跟我們走一趟吧!”
灰色中山裝背出一大段台詞,押著陳中浦大步朝著外麵走去。
有了手銬的搭配,灰色中山裝的氣勢確實足了幾分。
台詞鏗鏘有力!
周文忠讚賞的點點頭。
確實有那麼味道了。
他正準備離開,卻看到李愛國扭頭看向那些圍觀群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周文忠嚇了一跳,這導演莫不是又有啥想法了
他小聲問道:“李司機,咱們的任務完成了,是不是該收隊了”
“收隊.”
李愛國沒理會他,衝著那灰色中山裝招招手。
“把狗迪特先帶回來。”
“啊!用了手銬還不行”
灰色中山裝話剛出口,看到正被三眼攝影機懟著,連忙收斂了情緒。
他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點頭道:“是!”
就這樣,陳中浦被架著胳膊,再次被押了回來。
他本來已經喪失了信心,現在被折騰了幾趟,有些受不了了。
特彆是那幫灰色中山裝為了在鏡頭前表現出氣勢,下手都狠極了,他感覺到胳膊快被擰斷了。
“李司機,我自絕於人民,犯了罪,我認罪伏法,你們該殺就殺,該刮就刮。
您就把我抓走吧,咱彆拍電影了行不行啊”
陳中浦欲哭無淚的說道。
身為迪特,他應該是狡猾的,陰狠的,令人懼怕的。
小孩子聽到他的名字應該害怕的睡不著覺。
現在卻像道具一樣,被人擺弄。
這迪特當得太憋屈了。
“放心吧,再配合一次,我保證不再麻煩你了。”
見反派男主角要罷工不乾,李愛國隻能儘力安撫。
畢竟,要是反派支棱不起來,怎麼能顯現得出我方衛兵的英勇。
導演不發話,拍攝需要繼續,反派男主角陳中浦隻能擦擦眼淚,默默點點頭。
考慮到演員已經出現了情緒問題,再加上不能浪費膠片,李愛國決定這次要一鏡到底。
“剛才咱們直接把人抓走了,少了群眾的烘托,氣氛總歸是不對味。咱們這次要把群眾加進來。”
李愛國講出了自己的想法。
周文忠點頭:“陳中浦能夠在這個大院裡隱藏了那麼久,足以說明這些群眾的警惕心已經喪失了,確實可以讓他們現身說法,警惕觀看電影的人。”
兩人確定了方案後,立刻把街道辦張乾事從大院外麵喊進來。
陳中浦看著李愛國像變花樣似的,一會喊來幾個公安,一會喊來一個街道辦乾事,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果然是拍電影呐!
李愛國把情況跟張乾事講了一遍。
“麻煩你跟大院裡的住戶做做工作,讓他們配合一下。”
“用不著做工作了,他們已經迫不及待了。”
張乾事指指隔著窗戶裡的那些腦袋。
好家夥,一個個跟小燕子似的,正朝著這邊瞧呢。
大院裡的住戶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陣仗。
又是抓迪特,又是拍電影的,這輩子都沒遇到過的稀奇事啊。
得到張乾事的允許後,張嬸帶著一幫著住戶從屋裡躥了出來。
李愛國把“劇情”跟他們講了一遍。
張嬸還是第一次麵對鏡頭,感覺到有些膽怯,那些住戶們也都麵帶懼色。
導演李愛國不得不現場教學。
他雖然沒有學過《演員的自我修養》,但是也觀看過許多正規的大電影,特彆擅長指點演員。
“你們隻要本色出演就可以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啪!”
李愛國話音未落,張嬸大步衝到陳中浦的麵前,掄圓了巴掌在他的臉上狠狠的來了一記耳光。
都是吳漢女人潑辣,李愛國還不相信,現在卻相信了幾分。
“狗特烏!呸,虧得我還把你當成階級兄弟,沒有想到你竟然是狗特烏!”
張嬸的眼睛中迸發出仇恨的光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那樣子恨不得把陳中浦生吞活剝了。
她罵了兩句還不解恨,挽起袖子衝上去,拳頭狠狠砸在了陳中浦的身上。
張嬸身材瘦。幻孜宓母鐾罰聿母衿右謊謖庖豢倘幢歐⒊雋四型疽材岩雲サ械牧α俊?
陳中浦竟然被她三兩拳打倒在了地上。
李愛國一邊命令陳東升記錄下這寶貴的鏡頭,一邊看了張乾事一眼。
“張嬸是什麼情況”
張乾事歎口氣道:“張嬸男人死得早,她一把屎一把尿把兒子拉扯大,靠著給人縫洗衣服把兒子送到了學堂裡。
兒子很正氣,讀了吳漢大學。
結果因為參與組織活動,被特烏盯上了。
特烏不敢在明處動手,抹黑把她兒子套了麻袋,抓到了夏口監獄。
組織知道後,積極組織人員營救,但是還沒等走通關係,人在夏口監獄已經被折磨死了。
據說是被關進了水牢裡,在那裡,就用鐵鏈鎖住他們的脖子和腰間。
然後每隔一段時間就往井裡放水,讓囚犯逐漸淹沒。
他們隻能用嘴巴呼吸井口的空氣,而且還要忍受汙水的侵蝕和蟲子的咬噬。
張嬸的兒子被送出來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張嬸親手幫兒子洗乾淨身體,將他埋了。
隨後整個人差點崩潰了,好在組織及時給她提供了幫助,人才緩了過來。”
周文忠也在旁邊聽著。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他剛才覺得張嬸的力氣有點大了,現在則恨不能遞給張嬸一把手槍。
李愛國此時也陷入了沉默中。
吳漢位於經濟地理中心,自古便號稱“九省通衢”,戰略地位極為特殊。
敵人當年將這裡經營得如鐵通一般,可以說家家都有一本血淚賬。
張嬸衝上去後,大院裡那些住戶們也衝了上去,七手八腳對著陳中浦就是一頓輸出。
陳中浦被打得慘叫連連,隻能捂著腦袋苦苦求饒。
李愛國看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才讓王乾事把那些住戶們拉起來。
“行了,現在迪特已經被抓住了,你們也要吸取經驗教訓,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你們以後要保持警惕。”
張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對著鏡頭說道:“這次是我們疏忽大意了,這個狗迪特住進大院後,靠著小恩小惠收買我們這些住戶,現在想想,他是早就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