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又在研究蒸汽機頭了.白天在車間裡忙活,晚上還在學習,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工程師。”同事笑道。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我在李大車那裡學到了不少,以後回到廠裡麵,肯定能派上用場。”
劉工想起這事兒,心中就一陣激動。
劉工是正規的大學畢業生,被分配到四方廠之後,順利通過評級成為了九級工程師。
隻不過因為父母是歸國知識分子,出身不太好,所以並沒有進入研究組,而是被派遣到地方機務段工作。
到地方機務段,等於是發配邊疆,沒辦法跟同行交流,也沒辦法進行設計工作。
劉工本來已經氣餒了,但是來到前門機務段後,目睹了李愛國改造出了愛國型蒸汽機,他突然意識到了,這是一個機遇。
於是,劉工便想辦法通過董工跟李愛國拉上了關係。
李愛國在得知這人是個蒸汽機癡迷者,希望能夠學到更多蒸汽火車的設計知識後,也沒有拒絕他的請求。
隻要有機會,晚上就會讓他到工作室內學習。
一下午時間。
朱得慶都感到疑惑。
李愛國為何要設計一個火車上用的定時裝置。
想破了腦袋,他也沒有想明白。
臨近下班的時候,各個車間的工人們、領導們都來到了教育室的大會議室內,參加思想教育。
最近幾天,思想教育的主題隻有一個,那就是行車的時候,火車司機一定要避免懈怠,避免事故的發生。
邢段長親自參加了會議,並且通報了3169次司機組的處理結果。
事故是由正司機郭聰斌造成。
郭聰斌負主要責任,開除組織,開除路籍,並且判處十年有期徒刑。
副司機鄭濤疏於觀察,開除路籍,判處五年。
司爐工劉大鵬疏於觀察,負有連帶責任,記大過處分。
司爐工在事故中看上去有些無辜。
但是司機組是一個整體,火車出了事,那就是全體司機組成員的問題。
“同誌們,大家夥要警醒!下麵我再通報一起隔壁路局發生的事故。”
邢段長拍著桌子說道:“哈市鐵路局今天發出來通報,該路局某司機組的正副司機為了爭奪兩斤肉,在司機室內賭氣拿大頂,導致列車失控,闖了信號。”
李愛國聽得目瞪口呆,好家夥,這麼勇猛?
邢段長接著說道:“鄭洲局發出通報,某客運列車正司機借助機車尾部風擋進入客車去餐車打飯,副司機趁機把身為乘務員的正司機媳婦兒帶到了司機樓內,亂搞男女關係。”
這次李愛國直接沉默了。
他知道火車乘務組比較亂,但是也沒想到亂到這種程度。
看來,還是要儘快把【死人踏板】設計出來,再想辦法推廣出去,要不然非得出大亂子不可。
會場內那些火車司機,乘務員們也被鄭洲局副司機的驚人舉動給驚住了。
“這也太丟我們火車人的臉了。”
“誰說不是呢,再怎麼著,你們也不能在司機樓裡啊,好歹去宿營車吧,那裡有臥鋪。”
“.”
邢段長聽到亂七八糟的議論聲,臉色頓時黑了。
雙手下壓,等安靜下來之後,大聲說道:“現在大家夥來討論下,到底有什麼辦法來防止這些事情發生,最重要的是防止司機打瞌睡。”
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
有人提議配備專門的監督員。
但是有人說了,監督員要是也睡著了,或者是跟正司機的小媳婦兒胡混,怎麼辦?
聽到這些,朱得慶一下子明白了過來,猛地拍了拍大腿。
“李大車是想製造一種可以讓司機們在開車的時候,不能打瞌睡,不能亂來的東西!”
想明白之後,朱得慶卻泄了氣。
看著書桌上的材料單,他撓撓頭:“這玩意,我也造不出來啊。”
話音未落,外麵響起了敲門聲。
朱得慶推開門,看到他父親朱大華站在外麵,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我不是跟你說過,沒事兒不要打攪我休息嗎?”
“兒子,爹這次跑了遠途,捎帶了不少好東西,掙了大錢,給你買了個好玩意。”
貨運司機朱大華從帆布包裡取出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圓形的,上麵還有兩個棒槌。
“鬨鐘.我要這玩意乾什麼?”
朱得慶剛想把朱大華攆出去,目光落在鬨鐘上再也挪不動了。
他的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鬨鐘可以用來定時,要是利用鬨鐘的話,豈不是就能造出一種定時裝置了!
“爹,我要有出息了,你兒子要當領導了。”朱得慶一把搶過鬨鐘,將朱大華推出了屋子,將門緊緊的關上了。
朱母看到這一幕,當時就想上前教訓朱得慶,卻被朱大華拉住了。
“老婆子,年輕人嘛,難免張揚一點,再說了,咱們兒子是個當領導的料,咱們應該鼓勵。”
朱母嗔怪道:“這孩子從小就被你慣壞了。”
“誰讓他是我親兒子呢,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得給他摘去。”朱大華愜意的抽著煙說道。
朱母想起那個鬨鐘,有些不放心的提醒道:“老朱,最近路風辦查的嚴,你捎帶東西的時候,還是小心點,千萬彆被人抓住馬腳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鐵道吃鐵道。
火車司機尤其是貨運司機,利用火車捎帶東西,是潛規則。
所謂的潛規則就是不能拿上台麵的規則。
“知道了,你以為我想啊。
咱兒子還沒結婚,我不得想辦法,給他掙錢買收音機,縫紉機,還得再買套私房嗎。”朱大華不耐煩的說道。
朱母知道朱大華特彆嬌慣兒子,也沒辦法阻攔,隻能歎口氣。
屋內。
朱得慶已經找到了一鳴驚人的辦法,坐在寫字桌前忙碌了起來。
“李司機,這次還真是要感謝你了。不過你也不能怪我,誰讓你的主意那麼多呢。
既然你不當領導,還不如拿來讓我幫你當領導。”
朱得慶的嘴角勾起一絲獰笑。
李愛國還不知道自己被人剽竊了,此時帶著黃婧在昏暗的燈光下忙碌起來。
一個個零件被組裝在了一起,很快就變成了一個看上去像是踏板一樣的古怪裝置。
“師傅,這就是死亡踏板啊?”
黃婧對於能夠參與到李愛國的研究中感到很幸福。
“要是不踩的話,火車就會自動刹車?”
“基本原理確實如此。”
“那您為什麼要保密呢,為什麼不馬上拿出去,讓機務段推廣呢?”黃婧小臉上寫滿了疑惑。
黃婧很清楚【死亡踏板】一旦裝配在火車上,可以避免大部分火車事故。
但是李愛國卻表示,他暫時不準備把這玩意拿出去。
李愛國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從黃婧手裡接過搪瓷缸子,喝了口茶水。
“咱們機務段的主人是誰?”
“當然是工人啊。”黃婧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還記得前陣子咱們段裡的‘宿管員’事件吧?”李愛國放下搪瓷缸子,沉聲道。
“這”黃婧本覺得李愛國有點多慮了,但是想到‘宿管員’事件,也不得不承認李愛國的擔憂有些道理。
前陣子,為了防止長途行車的工人們打瞌睡,段裡麵在邢段長的提議下,設置了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工種――宿管員。
這些宿管員乾什麼工作呢?
很簡單,強製司機休息。
一般值夜班的司機要白天就到崗,去宿舍報道。
宿管就會安排他們睡覺,到點會叫他們起來。
這種辦法本是為了安全考慮,但是卻被教育室的黃副主任和工會的張副主席聯合反對。
黃副主任和張副主席都是根紅苗正的政工乾部,是段裡麵比較強硬的領導。
他們反對的理由很奇葩。
“強迫工人們提前睡覺,工人等於失去了人身自由,那不是跟解放前的包身工一樣了嗎?
現在是新世界了,人民當家做主了,你們怎麼能走回頭路。”
理由很奇葩,但是涉及的問題卻很嚴重。
段裡麵即使知道這些理由隻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但是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爭端,還是取消了宿管員。
現在要想在司機樓內設置一個強迫火車司機踩踏的裝置,黃婧相信黃副主任和張副主席肯定會跳出來的。
至於理由嘛,很容易找到。
畢竟,先畫一個靶子,再射箭,是非常容易辦到的事情。
“師傅,您連這個都提前預料到了.”黃婧想明白後,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小心駛得萬年船啊,咱們要乾事業,要想辦法促進鐵道事業的發展,但是首先要保護自己的安全。”李愛國緩聲說道。
“那咱們就把死亡踏板雪藏了嗎?”黃婧知道李愛國講得有道理,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當然不會,現在隻需要等一個機會.一個讓段裡麵的領導和工人都沒有辦法拒絕的機會。”
李愛國站起身,緩聲說道。
燈光下,他的背影越來越長。
這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李愛國知道是劉工來了,喊了黃婧去打開門。
“黃司機也在啊。”
劉工進到工作室內,給黃婧打了找招呼後,看著李愛國說道:“李大車,今天晚上我又來打擾你了。”
“咳咳,老劉啊,你這話讓彆人聽到了,會產生歧義的。”
李愛國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將一本老毛子的書記遞給了劉工,“你晚上學這個吧,要是遇到了不懂的,可以問我。”
“謝謝李大車了。”
這年月的教材都很硬核,內容晦澀難懂。
劉工也曾嘗試過自學,結果花費了半個月,連一章都沒看懂。
現在有人可以請教,自然滿心歡喜。
劉工拿著書本坐下,剛攤開,就看到旁邊放了一張材料紙。
他拿起來,咦了一聲:“李大車,今天我看到整備車間裡,有個學徒工拿著材料紙,詢問這些材料,能製造出什麼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