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子修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息,他下意識抬頭望向前方數丈外的城門,那門上石青的篆字滿是威嚴之意,經年累月的風雨又為它添上一成古樸滄桑。
或許壓著他的不是那隻書箱,是他一直以來逃避著的、不願去麵對的現實。
“哈——哈哈哈!”書生打扮的青年放聲大笑,他說不清那笑中究竟帶著多少難以言喻的意味。
生平第一次,他對春試萌生了退意;同樣也是生平第一次,他再看不清曾經擺在眼前的那條仕途。
可他能放棄嗎?
南城是個小地方,多少年方能出那麼三兩個舉人,他來京的盤纏還是城中父老們一點點拚湊起來的。
當初的縣令大人得知他得了解元,甚至高興的在城中擺了三天三夜的酒席。
他怎麼能就此放棄?
他身上還壓著南城親朋們的期盼呢!
盧子修的目中彌漫起濃重的迷茫,城樓上的石青字跡在他眼中寸寸昏花,他撐起身子,一步一步挪向那座繁華的京城,麻木茫然,仿若一具行屍走肉。
但他……還該就這樣去參加那場春試嗎?
那場明擺著要被人動手腳的春試。
青年怔怔,這時間他突然搞不明白,自己那十數年的寒窗苦讀,究竟是為了什麼。
臨到城門前,他木然伸手掏出那份結印文書,兩日內數次進出城池,那守門的兵士早已記得了他的樣貌,隨意檢查了文書,輕鬆地便放了行。
“多謝。”盧子修下意識道了聲謝,那兵士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於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書生,莫要緊張,好好考便是了。”
“你們這些讀書人,可比我們這樣當|兵的大老粗要好多了。”兵士道,邊說邊歎了口氣,“能來參加春試的,即便落了榜也是舉人,也能回去做個地方小官。”
“像我們這般守城門的,隻怕這輩子都沒什麼彆的出路哩!”兵士笑笑,“放鬆點。”
“兵大哥,謝謝您,但小生這不是緊張。”盧子修扯扯唇角,胡亂搪塞過兵士,拖著步子重入了城內。
過門的刹那,他仰頭看了看城牆上的磚石,過了這門,便是京城。
這裡是京城。
他眨了眨眼,忽然想起兵士的話,腦中靈光一閃——
古人有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是他自己將自己的思維局限掉了。
朝中人如何與他何乾?他為什麼一定要看顧他人的行徑?
即便他們營私結黨,即便他們互相傾軋又能怎樣?
他隻想一身廉潔清正,那他便做他的清官就是。
朝中的亂象未必永恒,他也未必非要與他們打什麼交道。
實在不行,他還可以跑回南城,做知縣大人的師爺去。
何況,會試尚未開考,他想這些作甚?
不如早點去貢院報到。
盧子修晃頭,他陡然覺得眼前的那條路又一次清晰起來,他很是感激的回頭望了眼依舊守在城門邊的兵士,深身呼吸一口。
他不確定那位晁大人有沒有認出他來,那佛像太大,當時他跑得又急,他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清他的容貌。
不過,這都不是問題,即便被認出來了,天子腳下,他至多也就是個落榜。
青年至此平複了心情,大步向著貢院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