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小國師又在卜卦了!
第596章冊封(修)
九月初三,扶離皇城。
元濉靜靜盯著被宮人們小心置於桌案之上的那尊十二旒(音“流”)帝冕,神情微有些怔忪。
今日是儲君冊立之日,為能讓那儀典順利進行,他難得起了個大早,亥初入眠,將入四更雞鳴之時,便強撐著起了身。
打他臥病在床之後,他好似已經有許久沒在四更時起身了。
好似也……許久沒見過那幫惱人的朝臣。
老人緩緩伸手撫了撫帝王冠冕上垂落的玉珠,雪色的長眉無聲鬆了又鬆。
三十五年前,他第一次戴上了這象征著帝王權勢的十二旒帝冕,自禮官們手中接過了那方囚困了他三十五年的傳國玉璽。
而三十五年後的今日,他又要戴著這沉重的金玉枷鎖,將那由權勢、名利,浮華與虛偽構築出的牢籠,向下傳遞出去——
不,也許於熙華而言,這倒未必會是座囚籠。
如果她那愚蠢的腦子能稍稍開竅一些,如果她學得會審時度勢……等到阿衍那小兔崽子一統了天下,她許也能得一世的清閒富貴。
清閒富貴啊……
帝王的眼瞳暗了又暗,“清閒”二字,曾是他終其一生也求不到的東西。
如今竟是便宜熙華那個蠢丫頭了。
“陛下,您準備好了嗎?”寢宮門外驀然響起了青年人沉靜又平緩的聲線,元濉循聲抬眼,果然瞅見了一身朝服的白景真。
“殿下與文武百官,馬上便要抵達青陽宮了。”青年說著低垂了眉眼,文煜帝見到他不禁輕勾了唇角“景真,你怎的過來了。”
“今兒熙華得封儲君,你這個太子太師,沒隨著他們一同趕往青陽宮嗎?”
“還不是陛下您隻立了微臣一個太子太師,並未立下其他少師之臣(太子三少和太子三師),儲君麾下的六臣不齊,獨微臣一人前去,不大好看。”白景真攤手,“臣索性便與殿下太傅他們告罪一聲,來接您了。”
“這種事,你竟也好意思怪我。”老人聞言忍不住懶洋洋地翻了翻白眼,這是他不想立那儲君的三少三師嗎?
這分明是朝中沒有合適的人選。
“不過,你既來了,那便由你來替朕更衣罷。”元濉笑笑,揮手屏退了屋中宮人。
他這會袞(音“滾”)服剛穿好一半,還剩些零碎的配飾不曾穿好,倒也不會累人。
“喏。”白景真應聲拱手,繼而小心拾起桌上擺著的蔽膝。
病痛於人最是消磨,文煜帝不過臥床兩月有餘,原本尚稱得上是健壯的身體,而今竟已枯瘦成了一把包著皮的乾骨頭。
三個月前還見不到幾根白發的青絲,現下也已儘數化作了滿頭雪色。
陛下老得不能再老了。
青年半垂著的眼珠輕輕晃動,不動聲色地將那條束衣裳用的大帶,又係緊了三分。
這套袞冕,文煜帝原本穿著是極為合體的,如今他幫著帝王,努力把那衣衫上的一切係帶都係到了最緊,他穿著它,仍舊顯出了幾分鬆垮空蕩。
“彆試了,景真,那衣裳係不緊的。”老人的嗓音悠悠傳來,帶著點說不出的輕快意味,“我老了,這衣裳也早就不合體了。”
“走吧,崽子,咱們該去青陽宮了。”元濉道,頂著帝王袞冕的老人正欲驅著輪椅轉身,孰料掌中便先一步被人塞了隻雕了龍頭的木杖。
“陛下,這個給您。”白景真放輕了聲調,“免得您等下站不穩。”
從帝王寢宮趕至青陽宮的路上,元濉尚可乘坐輿輦,但依照扶離的禮法,等到了儲君受印受帶完畢,要向帝王行三跪九叩的大禮、聆聽和帝王訓誡之時,他便得站著了。
“你這小子的心思倒是細。”老人低眸看了眼手中的龍頭拐杖,眉目間不由多染了兩分的笑。
他欣然收下了那隻手杖,甚至就那樣順勢將之橫在了輪椅的扶手上。
白景真見狀微微翕動了嘴唇,但他踟躕了半晌,究竟什麼話都未曾說得出口。
……罷了,陛下他自己開心便好。
青年悵然輕歎,而後緩緩推動了輪椅,木輪碾過地麵時吱嘎作響,元濉聽著那略有些刺耳的聲音,忽的抬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