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又能確確實實感覺到他是一個小孩子,經常會從他的嘴裡聽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話。
在他按空調遙控板時說過“空調有兩個機箱組成,如果把兩個機箱放在一個地方,然後按製冷風,到底是會變熱還是會變冷呢?”
在他用微波爐時說過“明明沒有火,卻能加熱,科技真是不可思議呢。”
又或者是在他看電視時,每天下午他都會和蘇恩曦小姐在大廳裡看《地獄廚房》,他會說“電視機裡的人到底是怎麼進去呢?”
蘇恩曦小姐會白他一眼,“說過多少次了,電視裡麵沒有人,這是錄製的。”
康先生對於電子產品,總是抱有極高的好奇程度,但他似乎不太能理解電子產品的運行方式。
這很正常,小孩子剛來到這個世界,總是需要一個過程去學習的。
木村浩小時候就不會讀時鐘,很長一段時間,時針指在六和七的中央,他都不知道那是六點還是七點,大人們隻要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六點,但從來沒有人和他講過這是為什麼,直到後來見的次數夠多了,他才逐漸接受,六和七的中間是六點這個事實。
“有什麼事嗎?康先生。”木村浩沒有因為康先生是小先生就怠慢,作為一個合格的管家,對待任何人都要保持風度。
“雨很大,木村先生。”康先生指了指走廊外,大雨嘩啦啦地落下,砸在青石板上像是爆竹炸響,“你能幫我撐傘嗎?”
“撐傘?”木村浩愣了愣,“這麼大的雨,您是要出去嗎?”
“帶我去能看到海的地方就好了,最好快一點,木村先生,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康先生認真地說。
“我明白了。”木村浩點點頭,從屋內取出一把大黑傘。
他沒有問原因,小孩子的腦袋裡總是有各種奇思妙想,也許忽然就會想在暴雨的天氣看大海。
黑傘撐開,雨幕中出現了一個空白,木村浩為康先生撐傘,兩人一同走在青石板上,櫻花和水一同流過腳邊。
“你聽到了嗎?”康先生忽然問。
“是的,雨聲很大。”木村浩回答道。
“我不是說雨聲。”康先生指著相模灣的方向,“從那裡傳過來的聲音,你聽到了嗎?”
木村浩不知道康先生在說什麼,他的電話忽然響了,“抱歉,康先生,請允許我接一個電話。”
“好的。”康先生站在原地乖巧地等候。
木村浩的表情逐漸嚴肅,掛斷電話後說“是海岸警備隊打來的電話,海嘯來了,但他們說不會波及黑石府邸。”
海潮來的時候會很壯觀,難怪康先生會想去看海,這種機會十年也不一定有一次。
他不由得覺得康先生有些神秘,在這位小先生麵前,他有時會有一種說不來的感覺“您說聽到,是指聽到了海嘯的聲音嗎?”
“不,不是海嘯。”康先生搖搖頭,“你仔細聽,它們藏在水麵之下,就快來了。”
“它們?”
“請先帶我去能看到海的地方吧。”
“好的,好的。”
木村浩接電話耽擱了幾分鐘的時間,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要是慢了就看不到海潮了。
他們來到了溫泉池邊,這裡麵朝大海,是很好的觀眾席。
高崖之下,是波瀾的相模灣,沒過一會,蘇恩曦小姐和酒德麻衣小姐也走了過來,她們共撐一把傘,麻衣小姐的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箱子,手上戴著厚重的隔溫手套。
銀白色的細線出現在天海交界處,看起來像是海麵上鍍了薄薄的一層銀,那其實是接天的大潮,潮頭舉著滾滾白浪。
巨浪在黑牆上撞的粉碎,雨滴如同箭矢般飛濺,木村浩始終撐傘遮住康先生的頭頂,黑傘密不透風,一滴雨也沒落進來。
“你聽到了嗎?它們的哭聲?”康先生又說道。
木村浩終於聽見了,那是嬰兒的哭聲,千千萬萬,潮聲和哭聲在海麵上浩浩蕩蕩,這哭聲撕心裂肺,像是溺水的嬰兒靈魂在哭訴。
“你能處理嗎?”蘇恩曦俯瞰著黑崖,“如果不行,我就得用另外的方案了。”
“請放心吧,我會阻止它們的。”康先生向前一步,走出雨傘籠罩的範圍。
木村浩想要跟上去用傘擋雨,但令他驚訝的是,康先生隻身站在雨幕中,雨水像是避開他一般,形成了一個真空的圓。
稚子的眼底,燃著尊貴的金色:“謝謝你帶我來這裡,木村先生,今天的事情希望你能保密,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木村浩的瞳孔忽然放大,光蛇般的閃電打在海麵上,照亮了大潮中密密麻麻的陰影。
它們的長尾糾纏在一起,身體表麵的鱗片泛著金屬般的青光,臉上的皮膚卻是枯黑色的,嬰兒般的哭聲如同地獄中的幽靈們齊唱挽歌,木村浩劇烈地顫抖,幾乎握不住傘柄。
但下一個刹那,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世界。
那是黑色的光芒,黑色的太陽!
十輪黑日占據了天空,如同神話中十隻金烏飛翔,極羽的日冕從黑日的邊緣擴散。
木村浩忽然明白了他有時在康先生身邊會有說不來的感覺,這種感覺在此刻愈發強烈。
黑日朝著大海的浪潮墜落,像是把一切都吞噬的黑洞,長尾的怪物被席卷著吸入其中,海麵上出現十個旋渦,哭聲消失了,隻剩下浪潮靜靜地拍打崖石和旋轉的渦流。
康先生眼中的金色光芒散去,他往後一倒,蘇恩曦小姐托住他的肩膀接住了他。
“帶他去臥室休息吧,他累壞了,得讓他好好睡一覺。”蘇恩曦說。
“是,恩曦小姐。”木村浩畢恭畢敬地說。
“親眼見過這一切之後你就是我們團隊的一員了,彆忘了你和他的約定。”蘇恩曦眺望著大海。
“遵命。”木村浩不由得用上了尊稱。
他俯低了頭,躬身時帶著最為尊敬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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