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派從1998開始！
“停！”
李唐對著鏡頭還未說話，就被薑聞喊停。
“小李，你這神態不對。都停一下，來來來，小李，咱們分析一下。”
這是一場群戲，李唐、徐婧蕾、葉大英，還有一位也是被臨時拉來的女演員，扮演葉大英的女朋友，四個人圍坐在一張飯桌邊。講的是李唐和徐婧蕾要結婚了，請葉大英和他的同居女友一起吃飯，隨即引發了一場因價值觀不同的衝突。
“又怎麼了？我覺得李唐演的挺好的。”
作為名義上的導演，徐婧蕾有點不甘心被架空。本來張遠掌控全局，葉大英偶爾提出一些見解，徐婧蕾用她在北電學習到的表演知識指點一下葉大英、張遠等非表演出身的演員的表演，一切都順風順水。當然她還不至於去指點李唐，就是闡述一下自己想要的效果。
但自從薑聞出現後，情況就變了。這場吃飯的戲已經整整拍了兩天，桌上的菜已經已經換了五六茬了，也幸虧場記細心，時刻用鏡頭記錄下來，以免穿幫。
“嘖，要是換彆人我就不說了，但小李有這個能力，我覺得應該展現的更好。”薑聞砸吧著嘴道。
這貨在戲裡就客串了兩場警察的戲，早就拍完了，而且之前在拍的時候聊起來頭頭是道，直接就把徐婧蕾侃暈了，最後都是按著他的路子來。
據圈內傳聞，這貨自從被禁導五年之後壓根就不消停，拍《尋槍》時把新導演陸串折磨得差點懷疑人生；拍《天地英雄》時又跟何評導演吵得不可開交，搞的老何幾次都要撂挑子，據說還是投資方華藝兄弟的王家老大幾次親自到劇組安撫才得以將這部片子拍完。
在接拍這部片子之前，他剛剛和張遠合作完一部叫《綠茶》的文藝片。不過就張遠這種老好人的性格，估計也是任他揉捏。
“薑導，您說。”
李唐倒是挺想聽聽薑聞是怎麼分析這個角色的。因為這兩天在拍這場戲的時候，他親眼看到薑聞在現場調度的同時不斷地改戲，甚至把原劇本的台詞都改了，但你又不得不承認這一改比原劇本上的描述效果更好。
比如“彆以為苦出身就樸實，看著老實就不花了。”
“這種看起來老實的人最可怕，最吃不起虧了。以後你要是跟他吹的話，得慎重點，會有麻煩的，他要什麼伱就都給他。他要是跟你吹，倒是問題不大。”
“道德底線低的人永遠要比道德底線高的人占優勢。因為你做不出來，但他們能做得出來。”
這些台詞咋一聽好象都是歪理，卻充滿了人生智慧，要遠比那些書本上的說教更令人信服。
李唐以前沒跟薑聞打過交道，一開始就覺得他是個表演天才，從初出茅廬的《芙蓉鎮》到《末代皇帝》，再到《大太監李蓮英》，可以說是風格多變，戲路特彆廣。那會兒無論是王誌聞還是陳導明，那都是弟弟。
說到他的導演才華，最早看《陽光燦爛的日子》時，除了青春期那點萌動感同身受以外，其他的描寫帝都大院生活的場景，說實話挺無感的。
直到後來看了《鬼子來了》才認識到他作為編劇和導演的牛逼，因為他確實拍出了隱藏在冠冕堂皇下人性的真實，甚至有點讓人難以接受。
結果你非得把這層遮羞布給扯下來，扯下來一看原來是個太監。你自己知道也就算了，非要拍成電影滿世界嚷嚷，讓大家快來看呀。
被禁導五年絕對是活該。
這會兒薑聞就跟一鄰家大叔似的和顏悅色道“小李，你看啊，你演的這個丈夫的角色，是個苦出身，你是靠著自己的努力考到京城來的，而且你在學校一直很優秀，是一個立誌要寫出曠世大作的人。所以你一直很驕傲，儘管你現在在物質上是貧乏的，但你覺得在精神上你是個貴族，所以你打心眼裡看不起曾經是個老炮的老魚，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李唐連連點頭道“沒錯，這個人物應該是這樣的。薑導，那然後呢？”
薑聞一臉孺子可教地笑了笑，繼續道“但是呢就是因為你苦出身，從小地方出來的，見識到了京城的花花世界以後，你骨子裡是自卑的。就好比老魚在你眼裡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社會渣滓，但並不妨礙他住樓房，開小汽車，身邊還有漂亮姑娘陪著。而你的父親隻能在老家背朝太陽麵朝土，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更加劇你對老魚的鄙視。所以你得……”
薑聞話音未落，李唐便搶先道“是不是要儘量端著，色厲內荏的那種，用表麵上的不屑和反應激烈來掩蓋內心的虛弱。”
“啪！”
薑聞一拍大腿“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說著，還難掩詫異道“哎，你剛剛怎麼沒表現出來呢？”
“呃，我覺得先得有個鋪墊，甭管背後怎麼議論，剛見麵時總歸要先客氣一下，這是人之常情麼。”
薑聞顯然是個不容易被說服的人，他稍稍沉吟道“那先按你的路子來一遍，再按我的來一遍，咱們比較一下。”
“好咧！”
其實這場戲的戲眼並不在李唐所飾演的丈夫身上，而是他和老魚的衝突繼而又和老魚的同居女友起了爭執，跑到另一間屋裡去吵架才引申出老魚用他的人生哲學來教導女兒的主題。
說白了李唐這個角色就是推動劇情發展，承上啟下的工具人。偏偏就這樣一個小角色，薑聞非要掰開了揉碎了細細掰扯。
就這點而言，表麵上看起來很粗獷的薑聞實際上心思相當細膩，甚至還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不過這也從側麵看出這人確實牛逼，或者說他們這些大院子弟總的來說都挺牛逼的。記得薑聞在之前閒聊時就說過，他們的父輩那是經曆了無數槍林彈雨才活下來的幸運兒，這本身就說明他們的父輩那都是人尖子。
勝利了，進城了，擁有優先擇偶權，下一代自然也就繼承了父母的優秀基因，再加上在他們成長的年代裡，他們能夠接觸到普通人無法接觸到的信息，自然就要比普通人出色的多。
就衝著他臨時改的那些台詞，說白了人家早就把人性琢磨透了，要不然也不會說出“彆以為苦出身就樸實”、“老實人最吃不起虧”、“窮人一旦翻身就會變本加厲地使喚人”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