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宮妃策!
到了晚間,李淳看完幾本折子,處理了幾件不要緊的瑣事以後,本打算就宿在崇文殿的,卻不知怎的,又習慣性地往宜秋宮裡去。
院子裡已沒有半點燈光,亦無聲無息,想來她應該已經睡了吧?
李淳的手撫摸在厚重的木門上,握住門上椒圖獸嘴裡銜著的光滑的銅環,猶豫了許久,才輕輕叩了兩下。
“誰?”
清清泠泠的聲音響起,正是念雲,卻是在院子裡,離他很近,近得似乎隻隔了一扇木門。
原來她沒有睡,她在院子裡。
眼見著月上柳梢,眼見著滿天星鬥,眼見著滴漏已三更。
五日的約定,眼看著就要到了,誼在等她的一個答案,她又如何睡得著!
“是我。”
念雲走過來開了門,她穿著素白的中衣,外麵裹了一件水紅的衫子,錦緞般的長發披在腦後,不施粉黛,麵色蒼白,似一縷幽魂。他並沒有急著走進來,兩個人就這樣四目相對,夜涼如水。
李淳握住她單薄的肩膀,“你還沒有歇息?”
念雲微微點頭。
“很晚了。”
“嗯。”
李淳攬住她的肩,走進來,見院子裡放著一張木榻,鋪著一塊毯子,想來念雲剛才就躺在這裡。
李淳在那榻上坐下,望著滿天星光璀璨,正要說話,念雲卻先開了口“淳,我有話同你說。”
李淳的心突的跳了一下,直覺告訴他不是好事。
念雲將手放在他肩上,“淳,我若是厭倦了這東宮的爭鬥,厭倦了在這一群女人中間周旋,你肯放棄郡王的身份帶我走麼?”
李淳沉著臉“你若不喜歡丁香和蕙娘,我著人另置一處宅子與她們,叫她們不在你麵前出現,可好?”
念雲微微低垂了眸子,低聲道“你總不能連太子殿下的姬妾都打發了,終究許多瑣事煩心。”
李淳抓住她的手腕“你若不想管內府,也可交還給母親。但你這些日子來明明管得很好,今日為何說出這些話來?”
念雲輕輕掙脫他,卻問道“淳,東宮最大的威脅,是舒王不是?”
李淳遲疑著點了點頭。
念雲道“既然如此,若我有辦法叫舒王放棄李唐皇室的玉牒,你可放我走麼?”
“你……”李淳大驚,攔在她麵前“你要做什麼?”
他比她高了一個頭,高大的身形籠罩著她,她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重的戾氣。
“淳,任何時代的儲位之爭沒有不流血的。倘若舒王從此消失,對東宮,甚至對整個長安的百姓而言,都是件好事……”
“可對我不是好事!”李淳怒道“叫我拿自己的女人去換取,莫說是父親的儲位安穩,便是給我皇位,也不光彩!”
念雲輕歎一口氣,便往屋裡走。
李淳猛地一把拉回她,月光下,卻驀然見她兩行晶瑩的淚水。
李淳忽然又覺得心疼,明明是他自李誼那裡強搶了她來,也許她的心從來都不屬於他。
他終究還是心軟了,鬆開手,在身後絮絮道“在外頭不比家裡,若是失了皇室身份,難免餐風露宿,多帶些財物……”
見她進了屋,還覺得許多話沒說完,又跟了進去“前年冬天聖上賞了我一件白狐皮大氅,你帶去罷,外頭買不到這樣顏色純淨又厚實的……”
“你飲食一向喜歡加茱萸,莫要加太多了,梁侍醫說多了也傷胃;你夏日吃冰鎮的桑葚子總無節製,往後可要注意些……”
他忽然自己都詫異起來,竟對她的生活細節這樣的了解,她在東宮不過數月,卻像一滴油一般滲入到他的骨子裡去了。
她始終默然,眼淚卻是一直流著,在屋裡走來走去收拾了一會,終於到外間的羅漢床上去歇著了。
李淳心裡濃濃的都是不舍,蹭到她身旁“你睡裡麵大榻上去罷,我……我隻在榻沿上陪你說說話兒。”
念雲也未反駁,便抱了被子進來,靠牆躺在榻裡側。
李淳睡在外側不斷絮絮地說話,也不管念雲不應他,不知不覺竟也睡熟了。
一睜眼,天已大亮,側頭一看,念雲已經不在身邊,他跳起來,衝到門口,見綠蘿在外頭,問“夫人呢?”
綠蘿恭恭敬敬回道“夫人一早同茴香出去了。”
是了,茴香才是一直服侍她的人,她自然不會帶彆人。
這時分她到舒王府了麼?也許……今生今世,與他李淳,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