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心——”重樓尖叫一聲衝過來扶她,自己卻也踩到了玉珠子,腳底一滑,也顧不得摔傷自己了,把身子墊在了念雲身下,主仆二人的身子都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一時間眾人都慌了神,七手八腳的來扶那主仆二人起身。
寧兒不過是個小孩子,哪見過這樣的陣勢,頓時嚇得大哭起來,杜柳氏這時方走出來,嚇得麵如土色,不住地磕頭,玉竹叫人帶她下去,先關到西涼院的空屋子裡去,不許見旁人。
念雲此時隻覺得腹中疼痛如刀絞,已經無法站起身。下身似乎有一股熱流湧出,隻怕是不好了。她捂著肚子“留玉竹重樓兩個在這,你們分頭去,快去叫郡王,讓梁侍醫和穩婆準備好。”
幾個丫鬟顧不上剛才嚇得腿發軟,趕緊飛奔而去。玉竹命人帶寧兒下去,將地上的玉珠子全數撿起來,收進荷包裡。
不多時李淳便已匆匆跑來,見念雲坐在地上,心裡莫名的一抽,俯身抱起她,才發現手上已經染上了殷紅的血跡。李淳來不及責怪丫鬟,抱著她快步向準備好的產房走去。
他已經儘量走得平穩了,但她蜷縮在他的懷裡,依舊顯得很痛苦。
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發顫,卻透著堅定和溫暖“你再堅持一會兒。”
念雲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噴在臉頰上,有他在,她覺得心安。他的眼睛微微的發紅,此刻他就是長安城裡一個為妻兒擔憂的普通男子。溫熱的血液在流失,念雲用力朝他微笑。
“梁侍醫和穩婆都準備好了,你不要怕。”
念雲溫柔地抱住他的脖子“我不怕。”
這一段路並不長,可是李淳卻像是走了很久,鮮血滴落在地麵,每一滴都像一根芒刺,狠狠地紮在他心上。
終於進了產房裡,兩個穩婆都迎上來,他把她平放在軟榻上,兩人目光依然膠著。穩婆催促道“夫人必須馬上準備生產。產房不乾淨,還請郡王離開,老身才好為夫人接生。”
另一個穩婆道“老身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穩婆了,接生過好些皇子皇孫,請郡王放心把夫人交給老身,再拖下去夫人就危險了……”
李淳聽得後一句話,忙退了出去。
念雲已經痛得滿頭大汗,一個穩婆替她脫下褲子,另一個拿了一條厚實的手帕給她咬著。
“夫人,用力,用力!”
念雲明明已經很用力了,可是孩子卻像是牢牢抓住了她的身體,怎麼也出不來。念雲痛得簡直要暈死過去。身下的毛巾換了一條又一條,幾乎已經感覺不到流血了,迷迷糊糊間似乎丫鬟們端著水盆進進出出,李淳在低聲地說著什麼。
之後似乎有丫鬟來扶著她的頭,給她喂了一些溫熱的湯藥,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勉強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咽喉,稀裡糊塗都喝下去了。
恍惚中仿佛聽見穩婆在門外問“保大人還是保孩子”,李淳怒氣衝天“誰敢叫我選擇?大人孩子都得給我保住,出了一丁點岔子,我殺了你們所有人給我兒子陪葬!”
喝過湯藥之後她似乎有了一些力氣,但是依然生不出來。梁侍醫進來替她把了脈,又不知說了些什麼,不久又有些溫熱的湯水灌進喉嚨。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覺得身體有些異樣,攢足了力氣用力,終於把腹中的胎兒擠了出去。似乎有人嘰嘰喳喳的說了些什麼,她很想看一眼這個小家夥到底是怎麼樣的,想問一問他為什麼要這樣折騰他的母親。
但她覺得十分疲憊,連抬起眼皮或者動一動嘴唇的力氣都沒有。身體好像被掏空了,意識也被掏空,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鋪天蓋地而來。
念雲感覺到自己像一尾魚,滑落到幽深的夢境裡去。分明是夢境,她能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不屬於那裡,可是她拔不動腿離開。又是那個夢境,曠野,遼遠而模糊的宮殿。
這一次,她離宮殿更近了一點。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亭台樓閣,看到宮女的襦裙是紅白相間的條紋,用絳紅色的帶子係著,柔柔地垂下很長。她們的襦裙外麵還罩著鬆花色的窄袖衫,微風吹來,身姿搖曳。偶爾還會有一兩個穿褐色衣裳的內監,手裡拿著拂塵躬身快步走過,也是悄無聲息的,如同一群鬼魅。
她想要停下來,可是自己的腿腳完全不聽使喚,帶著她一步一步走向宮牆。
又不知什麼時候,她似乎已經站在了宮牆內。她看到一個男子抱著什麼東西站在霧氣中,她向那人走去,想去問問這是哪裡。
走得近了,她忽然發覺那人手裡抱著的,是一個繈褓,也許裡麵應該有一個孩子。她驚覺,抬頭看那人的臉,仿佛是李淳。
“淳?”
他便朝她笑,“你看,咱們的孩子,多好……”
她便也覺得好。她探頭過去試圖看清孩子的模樣,他卻不給她看。
“噓,不要驚醒了他。”
她便不再試圖看那孩子,想起方才的目的,拉住他的袖子問,“淳,我們這是在哪裡?”
身邊的人忽然陰森森地笑了“你不知一功將成萬骨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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