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母親正好懷著身子,身體沒有養好,於是到生產的時候,足足折騰了兩三天,分外的艱難。
彼時他並不懂事,卻跟著父親一起守在外屋,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趕緊出世。
到第三天傍晚,穩婆終於把那瘦弱得小貓兒一樣的小妹妹抱出來,小小的郭鏦第一個湊過去看。
那張皺巴巴還沒長開的小臉,絕對稱不上好看,卻十足惹人憐愛。
他並不知道嬰兒出生的時候都要啼哭的,隻清楚地記得小妹是沒有哭的,忽然睜開眼睛打量了一遍這個世界,那眼睛烏黑明亮,似天下最純淨的黑曜石。
那個小小的嬰兒,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並且衝著他就咧嘴笑了。
那一刻郭鏦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碰撞,自靈魂深處迸發出一種奇異的感動來,頓時整顆心都融化了一般,隻恨不得時時刻刻守在她旁邊,看著她一點一點長大。
可是沒過幾天,來了一個仙風道骨的真人,去看了小妹妹。
小小的郭鏦一直躲在屏風後麵,聽見那真人說,這個孩子,往後必定大富大貴宜室宜家,是個鳳命。隻可惜命硬,幼年必定克爺娘,需送到南邊去養才好,叫南邊的風水和一和性子……
郭鏦當時便從屏風後麵跳出來哭鬨起來,他要跟小妹一起,不要帶走小妹,要麼就連他一起帶走。
可是乳娘把他抱下去了,任憑他大哭大鬨也無濟於事,小妹妹還是被那個真人給帶走了。
可那句話深深地刻在了心裡,她是個鳳命,那就是說,她將來是要進宮的,必定還會回到長安來。
他等啊等,等了十餘年,終於等到接她回來了,又把她嫁入了皇族。他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個真人的話,她往後必定大富大貴宜室宜家,是個鳳命……
那句話,是他獨守了十餘年的秘密。
郭鏦緩緩抬起頭來,目光溫情脈脈地劃過她的臉,卻改變了主意,打算把這個秘密繼續保留下去。
他想了想,笑道“兩歲那年,母親帶我去赴宴。席間有一對兒杜家的小兄弟,大的約有三四歲,長得壯實,小的同我年紀差不多,十分囂張,看見年紀相仿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上去就打,非把人弄哭了才罷手。”
念雲笑道“我仿佛記得你的小跟班裡頭有杜家的兄弟,可是被你製服了?”
郭鏦道“我當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好哭著去找阿娘。阿娘看了我一眼說,小小男子漢,自己的事就該自己解決。我哭了一會,想明白了,隻能靠自己。我就衝上去,一把扯住那個小的耳朵,給他掄了個大跟頭。”
念雲聽罷大笑起來,替他續上後頭的事“所以,你趁機捉了兩個跟屁蟲,杜家那兩個小子給你當了多少年的小跟班,你帶著他們一起乾壞事的時候,不知道給你頂了多少次包。”
郭鏦嘿嘿乾笑道“我就說,小孩子最聰明了,你教的東西,隻要解釋明白了,他都是懂的,千萬不要以為他不懂,就糊弄他。”
宥兒終於自己爬了起來,念雲上前一步牽過他的小手,一麵教他喊“舅舅”,一麵道“就你的道理最多。你家裡已經是儘享齊人之福了,怎麼暢兒和楚兒都不見有動靜?”
郭鏦有幾分尷尬,支吾道“我麼……你急什麼。”
念雲忽然想起韋姑姑給她說過的,平康裡的女子,剛出道的時候都是隻賣藝不賣身。但到了十二三歲,再遲不過十四五歲,都要被逼接客的。
彼時鴇母便叫她們喝一種湯藥,喝下之後便不會有身孕,絕了後患。那藥性十分陰寒,喝了幾次以後,一輩子都再不會有孕了。
楚兒也是平康裡出來的人,隻怕……念雲想著,便問出來了“楚兒的身子,可是不能生養了?”
郭鏦苦笑著點點頭“郎中看過,吃了好些藥,也不見效。身體已經受損,怕是無望了。”
“可暢兒……”
郭鏦不大願意講起。他對李暢本來就無太多夫妻之情,兩人之間更多的是兄妹之義、知己之情,雖然算不上守身如玉,但是夫妻之事很少。
他笑一笑“你就彆操這些閒心了,隻管好好的教著宥兒,好好的養著肚裡這個。是不是我親生又何妨,我隻當宥兒也是我的孩子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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