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這話聽得連李誦都怔住了,駭然看向她那怨毒而扭曲的麵孔,完全不相信這是枕邊相伴十餘年的解語花所說出來的話,“你”了半天也沒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牛昭容仰天長歎“可惜了,當初本宮若是不迷信謝自然那個賊道姑的話,老老實實地嫁了舒王,好好輔佐舒王,說不定今日今時,鳳冠早已戴在了頭上!”
這回輪到念雲詫異“謝真人?”
牛昭容冷笑道“那賊道姑當年非說本宮此生鳳命顯露太早,必須用東宮的風水先鎮住,否則注定棋差一著。如今看來,進了東宮才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倘若一開始,舒王的婚事便是順順利利的,那麼他根本沒有機會再見到她,即使曾經在揚州遇見過年幼的她,於他而言,她也隻不過是一個憨態可掬的小姑娘而已。
是謝真人什麼都不曾做,卻牢牢地把握著每個人的命脈。她早早就布下的局,可他們這些棋子卻毫無身為棋子的意識,在其中走得何其辛苦!
李誦想的又是另外一件事,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喃喃道“你是說……你說當初……朕在太液池邊偶遇你,都是你事先算計好的?”
牛昭容揚起尖利的下巴,臉上露出一個惡毒的笑容,“也不全是。陛下第一天看見的可不是本宮呢,那是杜家的女兒,原是要指給陛下做昭訓的,那天正巧和本宮一起進宮謁見韋賢妃。不過,本宮把她給推到太液池裡去了,要不然,本宮怎麼得到陛下的青睞呢?”
時隔十餘年,李誦依然記得太液池邊那穿著紅衣的倩影,遠遠地掬一捧水,輕輕灑到荷葉上去,隻一個背影,就足以讓他魂牽夢縈。當時他忍不住就走過去了,可那紅衣的女孩子聽見腳步聲,便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鹿一般逃走了,他都沒有看清那女孩子的模樣。
他忍不住想再見到她,於是找了許多的借口往後宮去,隻在太液池邊上等著。終於在半個月以後,他又看見了那個紅衣的女孩子,於是他冒著惹惱皇帝的危險,不顧一切地帶她回了東宮。
因著那一點美麗的念想,這些年來他對牛昭容始終都很縱容,哪怕是明明知道她做過許多不堪的事,暗地裡給他的許多姬妾下過絆子,甚至害過他的子嗣。
可她現在才告訴他,從一開始,一切都是錯的?
牛昭容走到他麵前,滿臉的譏諷“李誦,你這個傻子,你從來都不知道,你看上的那個姑娘早就做了太液池裡的孤魂野鬼,你卻還在誌得意滿地同本宮花前月下!”
李誦心口一陣急痛,竟是一口鮮血噴出來,染得一身白衣上桃花瓣一般,也濺到了牛昭容的紅衣之上。
牛昭容退後一步,滿臉嫌棄地撣了撣衣衫,嘲諷道“李誦,你知道麼,其實我最討厭穿紅衣了,總是在提醒我手上沾滿的鮮血。我隻喜歡明黃的鳳袍,可惜我給你穿了一輩子的紅衣,你卻最終也沒能給我穿到一件鳳袍!”
李誦似乎忍無可忍,低聲咆哮道“你這瘋婦,你住嘴!”
牛昭容仰天大笑,笑得花枝亂顫“本宮努力過了,即使沒得到,也不後悔!李誦,好一個隱忍的太上皇,好一個寄情詩畫的翩翩佳公子!二十餘年,你在朝堂上半個響屁都不敢放,自以為是韜光養晦!你東宮的妻妾們欺上瞞下,鬥個烏煙瘴氣你也不管,你自以為是寬厚仁慈!你一遇到棘手的事就隻懂得一味地裝病逃避,等事情解決好了你又想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來!李誦啊李誦,李氏的皇族怎麼就出了你這樣一個沒用的膿包!”
李誦氣得完全失了態,渾身顫抖不已,牛昭容卻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一樣,繼續往他心窩裡刺,句句誅心“郜國公主巫蠱案是怎麼鬨出來的,你的太子妃是怎麼淪為階下囚的,你怕是到現在也不知道罷?”
王氏原本是代宗皇帝的才人,一次偶然的機會被代宗皇帝賜給了他,早在蕭氏過門之前就已經生下了長子。李誦待她如長姊,兩人之間更多的是相敬如賓,卻少了些夫妻間的情趣。
李誦自娶了蕭氏以後,夫婦二人一度感情甚好,蕭氏十分溫柔可人,兩人過了好一段琴瑟和諧的日子。
隻可惜,蕭氏命薄,受她母親郜國公主的牽連,最終屈死獄中,這是李誦心中一段從來都不願意再提的傷痛。如今聽見她說這事也另有隱情,李誦一時完全接受不了,幾乎是帶著哀求“你……你不要再說了……”
牛昭容根本不打算放過他,仍舊尖聲笑著“我告訴你罷,是你那賢良淑德的王良娣,當今的太上皇後向先帝告的秘!除掉了太子妃,她的兒子是長子,她就是東宮的當家主母了!這等好手段,本宮是佩服得五體投……”
一個“地”字還未說完,隻聽見“噗”的一聲,是刀刃沒入骨肉的聲音,牛昭容的聲音戛然而止,大睜著雙眼,看著李誦,捂著胸口的匕首緩緩地軟倒了下去。
李誦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真的抓起七喜拍在案上的匕首殺了人,他茫然地看著自己手上溫熱而黏稠的鮮血,緩緩搖著頭,那匕首已經深深地沒入身體,隻剩刀柄在外。
牛昭容微微翕動著嘴唇,仿佛有千言萬語想問,卻終究沒有說出口。這一刀,又狠又準,正好插入心臟,不過頃刻之間,佳人已經香消玉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