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女子發現他視線所及,便都帶著些揶揄的笑去推搡那淺紫色衣裳的女子,叫她去討還毽子。
那女子有些羞赧,但到底還是過來了,離他三步遠處盈盈福一福身“妾等不知郎君來此,多有冒犯,還望郎君恕罪。”
恕罪?何罪之有,若說有罪,那便是她為何生得如此嬌美,攪得他心裡一陣亂撞。
他癡癡地看著她行禮時袖底微微露出的幾根玉蔥兒似的指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支支吾吾道“啊,不冒犯,不冒犯,是我擾了小娘子的遊戲。”
那女子見他窘相,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麼,郎君可以把毽子還給妾麼?”
“毽子?”他一愣,這才想起來果然那毽子還揣在自己懷裡,連忙摸了出來。
女子伸手去接,這回整隻雪白的葇荑都露了出來,李惲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控製住一把握住那隻芊芊玉手的衝動,輕輕提著毽子的羽毛,放在了她手心裡。
女子接過,又福了一福身,“多謝郎君。”
一時李惲不知道自己有多羨慕那隻羽毛毽子,能被她就這樣握在手裡,感受她掌心的那點溫軟。
正待要追上去問她名諱的時候,那群女子不知嘰嘰咕咕說了些什麼,一麵看著他大笑,一麵卻就這樣一哄而散,往那附近的幾個宮室裡跑去了。
那淺紫色衣裳的女子也隨著她們一道跑開了,隻是——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就那麼一眼,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媚如秋水,對著他淺淺一笑,露出臉上兩個小小的梨渦,明媚得叫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過了好久,他才回過神來,麵前的女子都如精靈一般消失了痕跡,仿佛從來都不曾出現過,隻空餘一塊如茵的綠草,什麼都沒有留下。
如同站在那裡做了一個夢。
李惲四下看了半天,也沒找到一點她們存在過的痕跡,隻得失魂落魄地出了大明宮。
待回到太極宮,李惲慢慢回過神來,便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頭,連最喜歡的柳絮也沒讓進來。
磨了小半盞徽墨,落筆在紙上,又癡癡地看了半天。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拿起紙,看一回,又歎一回,好笑自己也變成了前人筆記小說中被狐仙迷住了的書生,擺在麵前的倒是半句也沒看進去。
想到她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那掩著嘴唇乳燕新啼一般的笑聲,他覺得,那女子真似一個狐仙。
她並不十分年輕,甚至看起來比他好似還要大上三四歲。但正是那樣的一點點不明顯的成熟,褪去了少女的纖瘦青澀,讓她看起來更加豐滿妖嬈,嫵媚動人,讓他完全難以自矜。
他長到十六歲,還從未對一個女子有過這樣微妙的感覺。那種活潑靈動和柔媚,幾乎要鐫刻到他的骨子裡去。
他今日的表現,實在是太傻,但他並不笨。
他自然知道這些女子是在大明宮的後宮裡,很有可能便是父親的妃嬪。父親初登基的時候曾經納過一次妃嬪,當時大約都是十六七歲,算起來怕是和她年紀差不多。
但他心裡還有些隱隱的期待,也或許,她隻不過是個普通的宮人呢?
父親這幾年幾乎從來不往後宮去,因此太液池那一頭的那幾座宮室已經近乎冷宮。宮女們雖然都有特定的服飾,但有時得了賞賜的布料,也會自己做一些式樣新奇的衣裳,在閒時偷偷地穿。
誰又知道,這群精靈般的女子不是偷偷跑出來玩的宮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