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去將頭上那些沉重端莊的飾物取下來,“妾和陛下一起去。”
念雲有很多年沒有進過廚房了,即使是蓬萊殿的小廚房,她也多年不曾親自進去過,一向都是茴香綠蘿兩個替她照看著。
廚下的小太監宮女都很勤快,廚房裡十分乾淨整潔,許多食材整整齊齊地碼在架子上,各種作料也分門彆類擺放在一旁。
念雲問廚娘“可有活魚麼?”
這寒冬臘月,活魚恐怕不易得。
廚下的小太監自告奮勇道“娘娘想要活魚?這個容易,隻要在太液池的冰麵上鑿一個洞,莫說是一兩尾,便是十尾八尾也不難,娘娘稍等,奴才這就去。”
念雲四處看了一圈,道“也就是這大冬天最惱人,紫蘇隻怕也是沒有的。”
廚娘道“夏日的時候留了一些曬乾的,味道怕是不如新鮮的,倒可以將就著用。”
李淳道“將就著用罷。”
趁著捕魚的小太監還未回來,李淳便捋起袖子,親自動手去切生薑、蔥花等物。念雲索性把廚娘等人都打發了出去,自己坐在一旁去燒火添柴,兩個人似一對民間小夫妻,在廚下忙個不亦樂乎。
念雲手裡拿著一根木柴撥一撥爐火,笑道“倘若陛下不是皇帝,妾不是妃子,如此好像也不錯。”
李淳走過來,溫柔地替她拈去頭發裡沾的一點兒草木灰,低聲道“下輩子,就這樣。”
這時那捕魚的小太監已經回來了,衣裳濕了一半,手裡提著一尾活蹦亂跳的鯽魚,站在廚房門口,見這情景,進來也不是,不進來也不是,有些尷尬地站在門邊。
李淳抬頭看見,便微笑著從他手裡接過魚,又命他快回去換衣裳。小太監從來不曾見過他們威嚴的陛下臉上竟會有這樣溫柔的笑意,手裡還提著一尾急於……
簡直有點太不尋常。他愣了半天,才跌跌撞撞地跑回去了。
多年不曾親自動手,但李淳的手藝並未生疏,看著英明神武的陛下手握菜刀,手起刀落就把魚給收拾乾淨了,念雲也有些詫異。從前不曾見過陛下的手藝,還真是有些可惜。
“發什麼呆,把火燒旺一點。”李淳迅速將魚身上來回劃了幾條口子,然後抹上了鹽巴,準備下鍋,儼然一副大廚的樣子。
念雲連忙添柴火,一麵拿大蒲扇去煽火。
不多時,一道鮮美紫蘇魚上桌,李淳又動手炒了兩個小菜,這才心滿意足地叫了廚娘等人進來,帶著胭脂裡已經混了不少爐灰的貴妃迆迆然往大殿裡去也。
一壺合歡酒,一道紫蘇魚,滿滿都是二十年來相攜相伴的味道。三杯酒下肚,李淳溫柔地看著念雲,“念雲,這些年來……實在是委屈你了。”
“妾不委屈。”念雲搖搖頭,“陛下這些年來對妾的恩寵,無出其右,妾這一生,已然知足。”
李淳輕撫她的發髻,她的眼角已經有了淡淡的魚尾紋的痕跡。這些年來,後宮中的事從來不曾給他添過什麼麻煩,的確是辛苦她了。
“念雲,其實朕……朕從登基的那天開始,就在想著應該立你為後的。”
念雲淡淡一笑,靠到他懷中,“妾與陛下之間,何必還說這些,立不立皇後,又有什麼區彆?”
李淳低頭想想,也笑了,“是,區彆不大,但朕還是想給你。念雲,等朕回來,朕一回來,便擬旨立後。朕也想明白了,這些年來,朕總是在顧忌著那些老頭子們說什麼,但實際上,朕不管怎麼做,也都不能讓他們滿意。朕不如就任性一回,為你任性一回。”
許是這酒有些醉人,兩人都有些微醺,話便越發的多了,也越發的感傷起歲月來。
“念雲,朕當年送你的那塊玉佩,一直都沒怎麼見你戴過,你該不會是已經弄丟了吧?”
那塊玉佩,當年在他同姊姊有婚約的時候,就硬要送給她,她不敢接,最後還是送到了姊姊手裡。
可後來,她成了郭念雲,於是那玉佩又回到她手裡,她卻始終都不願意佩戴。
她站起身來,頭有些暈,搖搖晃晃地走到妝台前,從最頂上的一格屜子裡摸出那塊玉佩,在李淳麵前晃了一晃,帶著一點得意的笑容,“看,在這兒。不過,陛下告訴妾,這玉佩是送與念雲的,還是送與木葉的呢?”
李淳也笑起來,到底她不願意佩戴的原因還是這個。
他把那玉佩係到念雲腰上,“這玉佩,朕隻有一塊。送與了……你。”
無論你叫念雲還是叫木葉,都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