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金山偽器師!
清晨,天剛放亮,吳老三搖著烏篷船,慢悠悠的朝著家的方向劃去。淩晨下河去布網的他,滿身疲累,隻想著回到自己的那間小院,躺在逍遙椅上,搖著蒲扇,曬著太陽,舒舒服服的眯著眼,小憩一下。
穿過蘆葦蕩,烏篷船緩緩的靠近那條貫穿棲霞鎮的水道。即將進入水道的那刻,吳老三突然發現,從烏篷船的南邊漂來一截斷木,斷木上還壓著個黑黢黢的東西,看上去很像是溺水的人。
這一發現著實讓吳老三吃驚不小,聯想起這幾日鎮上蒙家的獨子失蹤了,吳老三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會是蒙家那孩子吧!”
想到這兒,吳老三立馬調轉船頭,小心翼翼的操控著烏篷船,朝著斷木位置劃去。慢慢的靠近,就著放亮的晨曦,吳老三終於看清楚了。
那黑黢黢的“東西”,真的就是個人!
吳老三穩住船身,用撐杆將斷木勾了過來。待斷木靠近烏篷船後,吳老三用麻繩,一頭係在船內,另一頭則拋入水中。緊接著,他從船的另一側跳入水中,遊到斷木邊。將麻繩,係在這溺水的人身上。
係緊繩子後,吳老三爬上船,拽著繩子,費儘力氣,老半天,才將這溺水的人拉上船。
筋疲力竭的吳老三顧不得其他,忙扒開纏繞在溺水者臉上的水草,伸出手,放在他的鼻頭。心中暗暗祈禱,希望溺水者還有希望搶救回來。
隻可惜,吳老三的祈禱還是落了空。麵前的溺水者沒有半點氣息。
“唉,可惜了,可惜了”
吳老三暗歎一聲,搖了搖頭。看著這個在水中浸泡太久,已分辨不出模樣的溺水者,一陣悵然。
“泡成這樣,誰還能認出你呢唉,既然碰上了,就當是積點陰德,老漢我,送你一程吧。”
吳老三休息片刻,恢複些精力後,便重新撐起撐杆,帶著溺亡者,搖搖晃晃的朝著鎮北方向的義莊方向駛去。
義莊在棲霞鎮北側的山腳下,距離河道整整兩裡有餘。烏篷船無法靠近義莊,吳老三隻能選擇在一處平坦的地方下了船。
麻繩還係在溺亡者的身上,倒是給吳老三了幾分助益。他背起溺亡者,用麻繩把自己與背上的溺亡者綁在一起,一步一步的朝著義莊走去。
二裡地不算遠,沒多久,吳老三就走到了義莊門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吳老三扯起嗓子,衝著義莊內高聲喊道“老四,老四!出來‘迎客’!”
“大清早的,亂喊什麼!也不想想這裡是什麼地方,不怕擾了‘客人們’的清淨!”一道沙啞的聲音從義莊內傳出。
伴隨著“吱呀”一聲,一個長得與吳老三有幾分相似,身材卻佝僂許多的人影從裡走出來,徑直走到吳老三身邊,繞著吳老三轉了一圈,衝著他,沒好氣的問道“客從哪裡來?”
“我哪裡知道!大清早在河裡發現的,我給撈了上來,本以為還有口氣,沒成想,走了。”
“不是鎮上的?”
“水裡泡時間太久,臉都變了形,我哪裡能瞧出來!總不能在鎮裡到處問,是誰家走了人吧!”
“先進來吧,我給‘客人’找個地方。”說著,就領著吳老三進了門。在正堂左側,尋了張木板,暫時將亡者安置在木板上。
“老四,你這兒沒棺材啦?就這麼擺著?”
“右偏廳裡有現成的料,回頭我給他做上一副。”
“唉,對了,你最近瞧見過蒙家的娃子不?”
“沒見過啊,咋了?你也不想想,除了你,一般人誰來我這兒?”
“這倒也是!蒙家娃子你也認得,回頭要是瞧見了,高低給喊住咯,可不能讓他再亂跑了!”
“得了,得了,走吧,少在我這兒嘰裡呱啦的說個不停。”
“什麼毛病!放著熱鬨的鎮子上不住,偏偏守在這裡不著家。要是爹娘還在,我看你怎麼跟他們交待。”
“煩不煩?煩不煩!你啊,趕緊滾吧”
是的,看守義莊的正是吳老三的弟弟,吳老四。
兩人早年是在城裡撈屍隊的成員,後來因年紀大了,方才回到老家棲霞鎮裡。這兄弟二人,一個成了漁民,另外一個隻因不愛和人打交道,便守在這義莊內。
吳老三走後,吳老四便打算給新入的“客人”打造一副棺材。不過在打造棺材之前,按規矩,得先給“客人”敬三柱香,燒一遝紙錢。
取來符紙,線香,香燭,香爐,火盆,紙錢。搬了張供桌,擱在溺亡者頭頂上側,擺好香爐,壓住符紙,點燃香燭,敬上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火盆裡點燃紙錢,邊燒邊念叨著“好生來,好生去,凡塵俗世莫留戀。一世苦,百世甜,來生必得好光年”
忽地,院中平白起了一陣風,徑直吹向正廳中。
這風來的蹊蹺,吹的更是詭異,裹挾著灰塵迷住了吳老四的眼。
待這風停後,吳老四揉了揉眼,拭去蒙住眼的塵土,睜開眼時,卻隻見線香折斷,香燭泯滅,香爐下的符紙隻剩一半,火盆中空空如也。而那些尚未燃儘的紙錢,竟全都覆蓋在溺亡者的身上。
吳老四守在義莊七八年了,迎來送往的“客人”也不在少數。可似眼下這般光景的,卻還是頭一遭。饒是吳老四這般成日與亡者打交道的人,麵對眼前這遭,也不由得暗暗心驚。
“難不成,還有什麼未了心願?”吳老四私下揣度著。
平地起風本就詭異,更何況風過之後留下的這副瘮人場景,很難不讓吳老四不去聯想什麼。
他繞過供桌,走到溺亡者身側,俯下身來,一麵替亡者清理著身上的紙錢,一麵細細的觀察著,似是想要從亡者的身上尋得些什麼。
無奈,直至替亡者清理乾淨,吳老四仍舊沒能從亡者身上搜得線索。
不過,幾番觀察下來,瞧著亡者腫脹變形的臉龐,倒是越看越覺著有幾分麵熟。正思索著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時,忽地,想起自家哥哥離開前說的那番話,一跺腳,訝然出聲“這,不會是蒙家那孩子吧!”
心中下了判斷,自然是越瞧越像。可想起自己與蒙家那孩子不過匆匆數麵之緣,若是貿然登門,請蒙家人前來認屍,萬一不是那孩子,傳出去豈不是遭人非議?又如何能在鎮中立足?
他吳老四自己倒是不甚在意,擔心的不過是自家哥哥罷了。兄弟二人年紀大了,人生已沒了追求,隻想安安穩穩的走完剩下的路。不想人生晚年,徒生波瀾。
可若這亡者真是蒙家那孩子,死後不能入祖墳,成了孤魂野鬼,那他吳老四又如何能夠心安。
吳老四來回踱步,反複衡量,一時間竟有些左右為難。
如此過去了半個時辰,吳老四停下腳步,再次望了眼木板上的亡者,搖了搖頭,暗歎一聲,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