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城!
倒在地上,血糊了滿臉,蒙住視線,珞珈也分不清眼前到底是黑還是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了。
他隻是覺得漆黑的儘頭隱有火光,他朝著那裡跌跌撞撞地摸了過去,躲在樹後看著火光,隻見幾個人影圍在一個火堆旁,在大聲合唱著《打靶歸來》。
那是很熟悉的歌,卻在記憶裡十分遙遠,因為曾經會圍坐火堆旁跟他一起唱這歌的所有人都不在了。
他站起身,難以置信的走向火堆,卻愕然地發現唱歌的竟然真的都是老熟人——
藺勇和其他幾個中國戰士,一身戎裝坐在火堆旁,一邊傳遞著水壺,一邊興高采烈地大聲合唱,其實老爺們兒扯著粗嗓子高低不一的動靜和參差不齊的水平混一起挺難聽的,但珞珈愣愣地站在邊上,滿心酸楚,覺得這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聽過的、特彆動人的動靜……
“藺勇、趙軍、小鬼、來子……”
他發出的每一個音節都在顫抖,火堆邊上的眾人聞聲看向他,笑得格外憨厚親切。藺勇往旁邊竄竄,給他讓出來了一點地方,朝他招了招手,“乾嘛呢?趕緊過來。你也不嫌冷。”
他神色恍惚的走上前,坐在藺勇身邊。藺勇隨手遞給他一個水壺,衝他擠了擠眼睛,“衡水的老白乾,72度,暖暖身子。”
珞珈仰頭喝了一口,被嗆的咳嗽連連,鼻涕眼淚都出來了,他也說不清究竟是嗆的還是難受的,反正看他這個鬼樣子,周圍的戰友們都哈哈哈地開了嘲諷。
“你小子酒量退步了啊,在部隊的時候,這一壺可都不夠你自己喝的。”他說著搶過酒壺自己仰頭又豪爽地灌了一口,“哎,你們還記不記得,有次野外拉練,我們一起藏酒,他自己的份喝光了跟我們要,我們不給,他就威脅我們要舉報。”
眾人哄堂大笑,連連點頭。
珞珈漲紅臉地踹他,“放屁,那是你把我的酒都偷喝完了,我親眼看見的,你還惡人先告狀。”
藺勇大怒,“上次我把你從緬甸人給你埋的坑裡挖出來,不是就說好了你欠我那條命不算了,這事再也不提了麼!”
珞珈翻了個白眼,“你先提的,再說我欠你一條命,我可救過你不止一次,你這態度給我端正一點兒。”
藺勇失笑,“是是是,老子也是窩囊,讓你連救兩次。不過可惜啊,這次沒翻盤的機會了。”他說著歎了口氣,看著珞珈,歌聲沒有了,喧鬨也沒有了,所有人都跟著他一起安靜的看著珞珈。
那靜默的眼神讓珞珈心慌,不由自主就收起了調笑,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麼,他後背汗毛倒豎,一陣陰冷的風刮過來,逼得他生生打了個冷顫,“……你們怎麼了?”
藺勇嘲弄似的苦笑著搖搖頭,聲音卻很豪放,“欠你的命,沒辦法還你了,以後自己在外麵,小心一點,彆動不動就要把命丟了。就算急著來找我們,也要犧牲的有價值一點兒吧。”
珞珈呆呆的看著藺勇和戰友們,片刻後,低頭寥落地笑笑,“就剩我自己,也沒什麼意思。”
“放什麼屁,家裡還有那麼多兄弟等著呢。”藺勇罵了一聲,抬手攔住他的肩膀,很熱絡,但珞珈再找不到從前跟戰友勾肩搭背的那種喜悅,隻覺得難過,“再說了,我們不在了,剩下的事總要有人去做,交給彆人我們也不放心。你小子彆總想著偷懶,把活兒乾漂亮點,讓那些臟心爛肺的東西離咱們家遠點兒,咱家就交給你護著了,彆給我們丟人。”
珞珈眼圈慢慢地紅了。
半晌後,他抬起眼,看著燃燒正旺的火堆,用力的點點頭……
藺勇等人站起身,站在珞珈麵前,神情嚴肅,他也跟著連忙站了起來。
“辛苦你了。”藺勇他們神色肅穆地走到了他的對麵,隔著火堆,腳跟輕輕一磕,莊重而整齊的向珞珈敬了個軍禮,珞珈眼圈通紅,眼裡的水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來,他含著淚向眾人回禮,晃眼的功夫,藺勇他們就身影就看不真切了……
忽而卷起的一陣狂風帶著漫天雪花,遮住了珞珈的視線,雪花越來越密,他眼前分不清是黑是紅的顏色都在霎時間變成了一抹亮得刺眼的白光,實在太刺眼了,他抬手擋了一下,掙紮地想睜開眼睛,但眼皮重得仿佛被人鑄了鐵似的,他渾身都疼,難受地蜷縮起身體,恍惚的意識卻逐漸聽見沸反盈天的喧鬨中,有他熟悉的聲音……
“防住!防住!彆昏過去!”
“起來!起來!”
是老於……
“珞珈!珞珈!!”
這是……林熙。
他的手指微微抽動,終於勉強睜開眼睛,在頭頂明晃晃的燈光下努力循聲望去,隻看林熙已經到了小門邊上,想要衝進來卻被攔在門外,她死死抓著鐵絲網喊他名字的嗓子已經啞了,哭的跟個淚人似的,旁邊於永義的鼻子幾乎都快塞進鐵絲的網格裡來了,眼眶也紅了,一遍遍地嘶吼著喊他,臉上猙獰的表情仿佛下一刻就要直接掏槍乾死宋昌浩似的……
更遠處他已經估計不到的看台上,成俊森看著地上跟個死人似的半天沒起來的珞珈,微微側目,十分禮貌地低聲對鄭泰誠說“社長,我看是不是這樣就可以了。”
鄭泰誠麵目深沉,還是那看不出情緒的樣子,手裡夾著一根雪茄,卻沒抽,沉默片刻後,沉聲拒絕了,“生死有命,這麼多同道都在,不能壞了規矩。”
旁邊宋昌浩已經在揮舞手臂炫耀他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