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蔣正楠!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嗎?怎麼會是蔣正楠?怎麼可能是蔣正楠?
她驀地想起昨晚與賀君寒暄的時候,一旁的年東晟皺著眉頭盯著賀君瞧了半晌,後來在電梯裡,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這個人我怎麼覺得很麵熟!好像以前在哪裡看見過。”想了半天,怎麼也想不起來,拍了拍腦門無奈地歎息,“現在這腦子啊,記性不好嘍。”
許連臻晃神半晌,思緒回籠時聽見嬌姐在為她作介紹“連臻,這是蔣正楠先生,洛海人。”嬌姐又含笑朝蔣正楠道“這是我的一個妹妹,許連臻。”
蔣正楠的視線似是穿過了這些年的春夏秋冬,四季寒暑,終是緩緩地落在了她臉上,他凝望著她,淡淡微笑“好久不見了。”
很多年後,許連臻問蔣正楠“為什麼會選擇在嬌姐家裡見我?沒有再裝作不認識我?”蔣正楠吻著她,輕輕地說了一句“因為在那裡,有嬌姐,你才沒辦法把我趕走。”許連臻側頭想了想,笑了出來“那倒是,誰讓你是小皮皮的恩人,嬌姐最護著你了!你看看,到現在都還護著你。”
不過那個時候,許連臻隻是很努力地保持鎮靜。飯後,嬌姐示意許連臻把蔣正楠送下樓。嬌姐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把她推銷出去的機會。這一次也不例外!
兩人並肩而行,對許連臻,每一步都像拖著鉛,讓她舉步維艱。短短的一段路,兩人隻是一片沉默,她目不斜視地將他送至門口。蔣正楠出乎意料地彆無他話,拉開了車門……
僵硬的身體,胸口處的感覺難以言狀,許連臻一時間說不清是慶幸抑或是酸楚。慶幸他看見了孩子們,居然一點懷疑也無。這正是她想要的,可她酸楚什麼呢?
臨上車前,蔣正楠才轉身對她微笑,淡淡地道“相信我,我們會再見的。”
她猛地一震,仿佛電擊般,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他。
蔣正楠眼裡有她熟悉的誌在必得,還有……還有些她分辨不出的東西。
再度相遇,是與華景世紀徐總的聚餐。那一次年東晟有事,無法出席,她隻好作為公司的全權代表。
推門而進,便看到蔣正楠堂而皇之地坐在席上。她進退維穀,隻好上前。
她遇到了此生最尷尬的事情。堂堂蔣正楠居然剝了一碟子蝦,毫不避忌地在徐總等人麵前推給她。
許連臻的反應是“騰”地站起來,仿佛有毒蠍子在蜇她的腳。她極力鎮靜,對徐總道“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等她回來的時候,徐總等人已經不在了。偌大的包房裡隻有蔣正楠,他說“你不介意的話,陪我吃完這頓飯。”
許連臻客氣微笑,仿若麵前的僅僅是一個合作夥伴“蔣先生,您慢用。我還有事,請恕我失陪了。”
蔣正楠在她身後說“璿璿跟聶重之結婚了。她說她很想見見你。”許連臻止住了腳步。
璿璿,這些年來,她總是會想起她,那些甜美的笑,那些純純的好。在她最艱難的光景,她曾給過她的友情,令她終生難忘。
想不到兜兜轉轉,她最後還是沒有跟葉英章在一起。
“該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們彼此坦誠一點好不好?”
言簡意賅地讓她明白,她一直藏著掖著的秘密再也保留不下去了。
不久,蔣正璿陪著母親陸歌卿特地來了一次大雁。蔣正璿輕輕上前“連臻。”而她亦隻喚了她一聲“璿璿……”
兩人再沒有言語,靜靜地望進了彼此的眼睛,有淡淡的水光。
陸歌卿見到了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一手拉著一個,一疊聲地叫好。臨走時,亦拉著許連臻的手拍了拍,頓了半天,才欲言又止地道“當年是我……”
許連臻打斷了她的話,淡淡微笑“伯母,我明白的。養兒方知父母恩,我明白的。”
隔了一個星期,蔣母又親自過來了。蔣正璿說“連臻,你彆嫌我媽煩。她現在也隻有來大雁這一點快樂時光。”
如今的蔣家風雨飄搖,蔣父之事令蔣母數度住院,曾經雍容華貴的婦人,如今已見滄桑華發。
在許連臻的默許下,漸漸地,孩子們也習慣了蔣母和蔣正楠每個星期六、星期天的陪伴,一直到有一天,來了一輛車把她們接到了洛海蔣家。許連臻方知道竟然是蔣父想見兩個孩子。
後來為了兩個孩子,她還是跟他結婚了。
隻是到底意難平!
無論在孩子麵前怎樣的互動,可人後的兩人始終是淡淡然的。蔣正楠待她,不能說不好,可總是少了些什麼似的……
或許隻能說他很小心翼翼地在接近她。
如果不是那一件血衣的話,或許兩個人一輩子就隻能淡淡下去了。
那日,她洗了澡出來,進了更衣室,卻看見他杵在衣櫃前,手裡拿著一件衣服在發怔。
蔣正楠緩緩地轉過身來,許連臻也終於看清了那件衣服,是她一直擱在最角落裡的那件血衣。
她徐徐抬眼,望進了蔣正楠深潭似的眼眸中。他難以置信的眼神裡有一種奇怪的情緒正噴湧而出。
他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上頭都是我的血。”
兩人沉默著。
隔了片刻,他輕輕地道“那一年,我出了車禍,醒來唯一的念頭就是想看到你。可是你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我讓賀君找偵探社查你,要不是你後來動用了那筆錢的話,偵探社根本就查不到你,也查不到小皮皮的病。”
他說醒來的唯一念頭便是想看見她。許連臻頓時呆若木雞。
“我當時那麼恨你,恨不得活活掐死你。可我居然還傻兮兮地在公司裡頒布了一個福利措施,出資讓所有員工享受免費體檢,為的就是幫你尋找適合小皮皮的骨髓。可最後沒想到,找到的那個人竟然是我自己。”於是他與她作了那場交易,為了把她留在他身邊。
“你回到洛海以後,我每天都像瘋了一樣。想折磨你,不舍得。想對你好,不甘心。那個時候,正好出現了一個錢會詩……我開始與她成雙成對,然後暗暗觀察你的反應。你每天過得很開心,不是跟璿璿吃飯就是跟同事嬉鬨。我告訴自己,蔣正楠你彆傻了,許連臻喜歡的是葉英章。她一直喜歡的都是葉英章……她從來沒有一點點地喜歡過你……”然後,他就向錢會詩求婚了!
許連臻仿佛被人點住了所有穴道,無法動彈半分。
“但是現在,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情?”蔣正楠朝她一步一步走來,“許連臻,你隻需要告訴我,你為什麼留著這件衣服?你說。”
許連臻怔怔地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接近。
蔣正楠“都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沒有扔?為什麼?”
蔣正楠說“許連臻,我為了你做了這麼多。你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他一字一頓地道“是因為我愛你,我那麼那麼的愛你。隻是這些你並不知道,我始終不讓你知道。”
許連臻一直站著,她覺得自己站成了一座石像!
他說“如果不是因為愛你,當年我為什麼會給小皮皮捐贈骨髓?如果不是因為愛你,我為什麼要脅迫你回來?如果不是因為愛你,我為什麼到現在總是出現在你身邊?”
他問她“那麼你呢?又是為什麼呢?為什麼留著這件衣服?為什麼會給我生下俊文、俊佑這兩個孩子?為什麼?”他終於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了口,那一刻,從未有過的暢快淋漓。
許連臻隻是靜靜地凝望著他。
他不知道,她在等,一直在等,等一個人。
她那日決定嫁他,除了考慮孩子們外,除了嬌姐、璿璿等人的相勸外,還因為她看見了許小白。或許,現在應該要叫“老白”了。
黃昏裡,他帶著許小白靜靜地站在她的樓下。一人一狗,背景是夕陽西下的滿目斑斕。他的身影在這光華極致中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寂寞蒼涼。仿佛一直在等待,等待她的到來。
她從未想過此生竟還能看到小白。他沒有把小白丟掉。
她緩緩地走近,小白似乎嗅到了她的氣息,奔跑而來……
小白記得她。
她把頭埋在小白清香隱約的毛發間,那一刻神誌無比清明,輕輕閉眼,說出了自己的決定“蔣正楠,我答應你。”
答應與他結婚,不管以後是一段覆轍還是一段延續!
後來的後來才知道,如果讓狗狗不斷地聞主人的氣味,哪怕是主人一直沒有回來,狗狗也永遠不會忘記。這是賀君告訴她的。
那一天,賀君還告訴了她許多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她父親許牟坤怎麼出院怎麼住院,比如蔣正楠不止一次地去醫院看望父親,比如父親的墳墓,比如那條項鏈,比如婚後的蔣正楠一直住在那個公寓,比如……
賀君到最後緩緩地微笑,說了一句“蔣太太,你跟蔣先生都不小了。”
是啊,都老了,再不相愛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