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員上前兩步,抬起頭,大聲道。
“臣所言,皆大事。”
眾人沉默,朱翊鈞深吸一口氣。
“講。”
“臣彈劾兵部,彈劾工部,彈劾勳貴,彈劾太監,彈劾所有大臣,彼輩皆誤國!”
眾人皆驚。
大殿裡,鴉雀無聲。
“你是何職?”
“臣乃工科給事中。”
“你講文武百官乃至太監誤國,可有實據?如果爾敢虛言,朕必重處!”
朱翊鈞警告。
他心裡隱約感覺會是工部的事,但是卻沒想到此人這般能攀扯,大言不慚。
“臣彈劾彼輩,損公肥私,害軍害民。”
那人又前兩步,太監以及侍衛們紛紛怒視,那人毫不畏懼,麵色平靜。
“各處解到匠役,大率公用其一,彼輩私取其二,凡遇興作,內官即奏祈官兵應役,軍士不通匠役,致累衛所皆苦,皆流於形式諸事皆假。”
“陛下清理京營,必嚴懲此輩,否則軍士終將受其累也。”
好一個大公無私,無所畏懼的的言官。
朱翊鈞委實被氣著了,氣的渾身發抖。
他們真敢。
在早朝選擇發難,他們怎麼敢一點也不顧及他的威嚴,自己的所有好心都被辜負。
顫抖的手抬起,指著那言官,嘴角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那言官抬起頭,和皇帝對視。
“大膽!”
“把此人拿下!”
太監大喝,錦衣衛並禦前侍衛出,把此人束縛。
“陛下不敢清奸邪嗎?”
那言官大喊一聲。
朱翊鈞站起來,一言不發往回就走。
“退朝。”
太監唱到。
百官不退,視線跟隨那人被拖離大殿。
朱翊鈞匆忙離開會極門,太監們紛紛跟上,禦乘隨後。
大步前行於皇宮,眾人遠遠避閃,不及者跪在地上低下頭。
說來說去,天下一鍋爛。
工部寧願自傷八百也要傷敵一千,做這不劃算的買賣。
匠役,沒有。
是的,工部做錯了,讓一個給事中來揭開鍋,錯是所有人犯的,皇上要懲罰就一起罰吧。
朱翊鈞能怎麼辦?他能懲罰那給事中嗎?
不能。
他還得讚揚那給事中。
他能懲罰所有人嗎?
不能。
這是舊事。
見是往太液池的方向,太監以為皇上要去釣魚平怒,從文華殿到太液池路程可不近,太監勸皇上乘坐轎子。
朱翊鈞不理,過了太液池也不停留,直到了對岸的紫光閣。
坐在高台,看著空無一人的校場。
“皇爺今日要看幼軍操練否?”
“滾。”
內心的氣沒地方出,已經忍了一路了。
他是誰?
他是皇帝。
天下共主也,言出法隨。
如今卻困守京城,心意難暢,念頭不達。
大事沒有難倒他,一個小小的軍備之事,在早朝眾目睽睽之下,大臣們給了他一個淩厲至極的痛快。
連讓他罪罰的對象都找不到。
他能怎麼辦?怎麼辦他最後都成了笑話。
太監不敢再出聲,連大氣都不敢喘,如今皇帝越來越內斂,如今日般皇上發怒,已少見。
高台空闊,風大。
明黃色的海上龍騰圖,袍角循循波動散發金色光芒,衣袖鼓起高高飄揚。
朱翊鈞稚嫩的臉蛋,嘴唇有絨毛新起,明亮的眼神看向遠處的湖麵。
前些時日。
他和上千將官在此共聚。
如今,他困坐於此。
風起。
“止風!”
朱翊鈞輕輕的說道。
眾太監恍惚,這空蕩之處如何才能止風?
李現大手一揮。
太監們醒悟,紛紛去抬來屏風等,然後眾人把縫隙堵住,圍城一道人牆。
還是有風透進來,李現再命人叫來遠處的侍衛。
侍衛們不懂,聽命行事在外又圍成了數圈。
“把那人打殺在詔獄。”
感到暖和起來的朱翊鈞,聲音傳了出來。
他不會給那言官活著去享受名利的機會。
太監正要去。
“站住。”
朱翊鈞又叫住了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