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歎息一聲。
做實事,真不是喊點口號,表下決心,換幾個人就能做成的。
千古不變的道理。
“到年關還有不足三個月,諸卿給朕一個準話,能否如期完成?”
淩雲翼看向兵部尚書石茂華。
“恐有缺額。”
“兵備呢?”朱翊鈞略過,又問。
“內廷各局告知各地拖欠征派,軍中如今連被服都未齊。”
“去告訴他們,今年各事都可以拖欠,王公大臣的朝服今年不發了,唯軍備不能拖,膽敢誤期,朕必定嚴懲他們。”
田義領旨。
“諸卿可知安慶衛所的事?”
幾人恍然,這不應該去問張公嗎,怎麼突然來問他們,幾人互相看了看。
“南京還在猶豫是安撫還是重責,諸卿都熟知軍務,大膽建言才是。”
安慶衛所的事鬨得這般大,他們幾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臣建議安撫,也需要重責。”
淩雲翼上前一步,仔細解釋。
“臣聞事因乃軍卒鬨餉,將官無法彈壓,往年軍士鬨餉,多會糜爛地方,而安慶卻沒有,隻是圍了城,可見將官還是擔了事的。
但是畢竟圍攻了縣城,和造反無異,必須要給與嚴懲,不然朝廷威嚴何在。
隻是地方事情經過到底如何,臣也不細知,陛下也不能聽臣一麵之詞。”
朱翊鈞想要聽到的答案是告訴他該如何做,如何能解決這件事,淩雲翼的話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見其他人沒有說話,失望的揮退眾人。
張居正回到家,告訴管家,今日不見客,獨坐書房。
各地急事多,而皇上沒有召見他,這是以往沒有發生過的事,他感到了惶恐。
變法的難處,他早有預料。
整理言官,雖然是變法的第一步,重中之重,實際上卻是最容易辦到的事。
而地方上的事,才是極為困難。
如今有了成效,正是趁熱打鐵之時,哪怕有餘星濺到身上,燒破了幾個洞也不應該退讓。
鐵匠們對撲麵的火星視若無睹,而普通人卻會下意識的躲避。
“唉。”
張居正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承受住,會不會害怕那那團團濺飛的火光。
又歎了一聲氣。
“變法就是這般艱苦,如果唾手可成,又如何能輪到自己這位奇偉之士呢?”
自言自語,打趣了自己一番,張居正鋪開紙張,親自研磨。
“臣本一介草茅,仰蒙先帝信任,受顧命於國政,陛下青睞,以弟子禮奉之,又得以國家元輔,如此皇天厚恩,臣不敢不報。
國家承平百年,弊事久生,憂患之殷,臣日日夜夜不敢寐,憂心國柞不能長綿。
惟以不克負荷為懼,以報國恩,以報先帝,以承陛下與臣師誼。
變法者,行路難,行路艱,壞祖宗之法,鞭人心之變,而人心之固,固不可徹。
……
以仰裨新政於萬一。”
張居正寫完,看了一遍又一遍。
變法者,從來沒有好下場。
普通百姓都能說出的道理,他能不知道嗎?哪怕皇帝是他的弟子,又能如何呢。
奏疏,送到了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