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微微歎氣,“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要做的事,還有很多。現在情況不明,也不太好輕舉妄動。
甚至受地牢邪陣壓製,神識都極易困倦。
既然如此,不如先養精蓄銳,睡個覺吧。
監牢裡,四壁陰森壓抑,血跡斑斑,鼻尖有陳年的血氣和腐臭味。
不知何處,還有陰氣滲出,冷颼颼的。
墨畫摸了摸腰間,取出了他的儲物袋。
讓墨畫意外的是,屠先生竟然沒有沒收他的儲物袋。
當然,這儲物袋裡,也根本沒什麼好東西了,都是一些廉價的靈石,陣媒,丹藥和二品陣圖……
真正的好東西,都被墨畫藏在納子戒中了。
屠先生即便沒收,也隻是在收“破爛”。
墨畫從儲物袋中,取出陣媒和筆墨,自己畫了副清風陣,去了去牢裡的異味,又畫了副暖風陣,給自己取暖,然後取出小毯子,蓋在自己身上,就這樣往地上一躺,準備踏踏實實,先睡上一覺。
可剛躺下,墨畫仰頭一望,就見一隻巨大的血腥的眼珠子,正在與他對視。
被人盯著,都睡不著覺。
更不用說,被這麼大一隻血淋淋的眼珠子瞪著了。
墨畫平靜道:“你妨礙我睡覺了。”
他現在身處邪神的“大本營”,不太想惹是生非。
而且,他之前剛“吃”了一頓,現在還沒什麼胃口。
血淋淋的眼珠子猛然一顫,而後立即緊緊閉上。
墨畫這才滿意,緩緩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黑暗深邃,陰森絕望,邪祟覬覦的大荒獄中,墨畫就這樣蓋著小毯子,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
邪神廟,一間密室中。
屠先生正與上官望密談。
“約定的事,還望屠先生,不要食言。事成之後,若得……”上官望一頓,這才勉為其難地尊稱道,“若得‘神主’的眷顧,保我長生不死……”
屠先生篤定,“這是自然。”
上官望麵色沉鬱,似乎仍舊心結難解,再三確認道:
“世人求道,曆千劫萬險,才有那麼一絲渺茫的可能,飛升成仙。”
“仙者,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如此方可長生。”
“而我,境界不過羽化,距仙人遠矣,信了‘神主’,當真可長生不死?”
屠先生低聲道:“望長老,可知我活了多久?”
上官望神色稍解,微微頷首,而後又想起另一個問題,問道:
“信了神主,得了長生,我是否還能……存有理智?”
這是他最為顧慮的,他可不想長生不死之後,反倒失了理智,成了一隻嗜血的野獸。
屠先生並未安撫山官望,反倒嘲諷道:“理智這種東西,留著何用?”
上官望神色一變。
屠先生按著上官望的肩膀,淡淡道:
“望長老,你莫非真的以為,這世上的人,有所謂的‘理智’吧?”
“人為了滿足欲望,有時候會做出比禽獸更癲狂的事,這能稱之為理智麼?”
“汲汲於名利,貪求力量,貪求物欲,乃至於自取滅亡,都在所不惜……這些,也能叫做理智麼?”
上官望眉頭微跳。
“人,從來都是靠自己的貪婪和愚昧活著的,被自己的貪婪和欲望,驅使著過完一生,而不是靠理智。”屠先生緩緩道,“既然如此,理智有什麼意義?”
“受名利欲望驅使,與受神主驅使,又有何區彆?”
“信仰名利,數百年後,大限將至,終究是一抔黃土。”
“信仰神主,哪怕大劫將至,也可易形脫骸,長生不死。”
“換作你,你選哪個?”
上官望沉默無言,但眼中的野望,卻越來越癲狂,越來越無所畏懼,心裡明顯已經有了答案。
屠先生微微頷首。
“還有多久?”上官望問道,“神主何時能複生?”
一向淡然的屠先生,此時眉頭一皺,心中煩恨。
原本一切都計劃得好好的。
大陣,神胎,祭品……一切都安排得很妥當。
可偏偏,論劍大會之上,生出了那種種變故,害得他不得不提前開啟大陣,還被沈家抹殺了一尊,精心溫養數百年,能見得光的血肉屍骸。
而現在,祭品也出了問題。
那些宗門天驕,原本皆已入彀,很快就能養“蠱”一般,通過廝殺,道心魔變,決出最強的幾人,成為神主複生後的親隨奴仆。
結果最後關頭,竟全都被該死的道廷司,還有那個顧長懷救走了。
邪陣師也被大量屠戮。
這種種不利,加在一起,嚴重拖緩了他荒天血祭大陣的開啟進度。
也嚴重拖延了,神主複生,降臨於世的日子。
這些事,上官望身在局中,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得到,便冷聲道:
“我總覺得,這種種不利,都是因為有人在暗中阻攔我們。”
屠先生微微點頭,神情漠然:
“從一開始擄掠上官家神胎開始,我也預感到,有那麼一道古怪的‘詭影’存在,一直若隱若現,在阻攔神主複生的大計……”
但這道詭影,在種種事件中的表現,卻讓他琢磨不透。
他一會覺得,此人境界應該很高,唯有高境界的修士,才能參與這場博弈;但過了一陣,又覺得此人修為,或許並不算強,不然很多事,他舉手可為,不必多費那麼多周章。
一會覺得,此人應該是個幕後黑手,在背後運籌帷幄;但一會又覺得,此人又可能隻是個衝鋒陷陣,奉命斬魔殺敵的“劊子手”。
一會覺得,此人必然是個修道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老怪物。
但過一陣又覺得,此人或許隻是個初出茅廬的雛兒……
屠先生每念及此,頭腦都會很混亂。
哪怕是神主,都沒辦法給出他更明確的啟示。
甚至他每次進食,都恨不得多吃幾個修士的腦子,來讓自己的思路清晰一點。
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墨畫。
據他猜測,墨畫此子,定然與這道看似不存在,但又處處都存在的“詭影”,有著某種密切的聯係。
“墨畫……”
“那個墨畫……”上官望目光微閃,語氣沉肅道,“依我的意思,還是殺了最好,以免橫生枝節。”
屠先生搖頭,“我留著有大用。”
上官望皺眉,“有何用?”
屠先生本不願回答,但上官望此人,是個關鍵,不可讓他離心。
屠先生道:“他身上的因果,很大,很深,不可妄動。”
“人死燈滅,再大的因果,死了,也就消了。”上官望目光冰冷。
“他身份特殊,地位很高,很受太虛老祖寵愛……”
“你不了解太虛門,不了解太虛門的洞虛老祖。”上官望搖頭,“太虛門此前名聲不顯,但傳承神念化劍,正氣凜然,正邪分明得很,從不會與魔修討價還價。”
“這小子便是再受寵,也不可能破例。”
“甚至,他若入邪,太虛門第一個要做的,也會是忍痛清理門戶……”
上官望身為上官家長老,與太虛三門頗有淵源,太虛門的行事風格,他十分了解。
屠先生又道:“邪陣師死得太多了,大陣完工,會受拖延。”
上官望皺眉,“你想讓這小子,替你畫陣法,完善血祭大陣?”
屠先生不置可否。
上官望道:“他可隻有一個人。”
“論劍大會的那一幕,你也看到了,”屠先生道,“他一個人,神識禦墨,畫地為陣,成陣速度極快,足以媲美十個……不,甚至是數十個頂尖的二品陣師。”
上官望沉思片刻,還是搖頭,“陣師我們手裡還有,大陣慢一點便罷了,但風險,最好不要承擔。”
無論如何,上官望都一定要殺墨畫。
其一,是因為他跟墨畫的關係不好,而墨畫此子,睚眥必報。
其二,就是他如今棄明投暗,皈依了大荒神主。若是此後墨畫被屠先生同化,也皈依了神主,那他在大荒神主前的地位,絕不可能比神識如妖孽,陣法如怪物一般的墨畫高。
固然,他是羽化,地位不會低。
但墨畫現在已經是築基後期修士,距離金丹,也隻一步之遙,神主有一萬種邪法,讓墨畫快速結丹。
屆時,一個金丹境,入了魔道,身負邪陣加持,年紀輕輕天賦恐怖的陣法怪物,在大荒神主的庇佑下,真可謂無法無天,即便他這個羽化,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這會使得他原本的一切謀劃,都付諸東流。
因此,他毫不避諱對墨畫的殺意。
這點,屠先生也能看出來,但他也並非一定要留墨畫的性命,而是墨畫身上,有一股隱晦的令他莫名忌憚的氣息,讓他根本不敢下殺手。
“我懷疑,此子身上……被不知名高人種下了……”
屠先生語氣一頓,瞳孔微縮,緩緩道:
“本命長生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