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此子明明是剛學,剛會,剛畫,肉眼可見地,就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
「教他什麼,他都能學會。」
「學什麼,他轉眼就能用上———
「如此天賦,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屠先生最後深深看了墨畫一眼,嫉妒,擔憂之色一閃而過,又化為平淡。
平淡之中,藏著殺意。
而墨畫仿佛對此一無所知,還埋頭在以「大荒骨刻法」,刻畫著陣法,專心致誌地沉浸在新奇的陣道手法中,對周遭的一切,失了感知。
屠先生的身形化作血霧,漸漸淡去,而後消失了。
墨畫蹲在古獸骸骨之上,按著屠先生的吩咐,專心畫著血祭陣法,而且畫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熟.
有了墨畫幫忙,屠先生終於可以騰出手來,應付道廷的玄天北鬥七星陣。
同樣,有了墨畫幫忙,血祭大陣的核心進度,終於又開始向前推進了·
乾學州界。
觀劍樓。
正借北鬥七星陣,自天而下,窺測陣法,洞悉全局氣機的司徒真人神情凝重道:
「的確有人,在幫那‘屠先生’,畫荒天血祭大陣。」
有洞虛老祖皺眉道:「既是大陣,必不是一人所畫,此事有何稀奇?」
司徒真人搖頭,歎道:「這不一樣”
「血祭大陣,是一種儀式陣法,涉及神念大道,與一般陣法不同。」
「外圍的邪陣,或許可以用邪陣師來畫陣法,填充大陣體量。」
「但內核的陣眼,包括陣樞,隻有一人,也隻能由一人掌控。」
「就像祭祀儀式,隻能有一個‘主祭」一樣。這種血祭大陣,也隻能有一人,來掌握這最深處的秘密。」
「血祭大陣的陣眼煉製,陣樞流轉,陣法構造,絕不能為外人所知。」
「而這唯一知道,血祭大陣構建之法的人,就是那個萬眾邪魔口稱的「屠先生’。」
「這屠先生,明明被我以天機鎖定,借七星陣之力壓製,分身乏術,無暇去畫血祭大陣。」
「可現在——又冒出了一人,他在替這屠先生,刻畫這‘大逆不道」的荒天血祭之陣。」
司徒真人滿臉皺紋肅然,語氣無比凝重,「血祭的奧義,不是什麼人都能學會的。」
「這裡麵,摻雜了古老陣法,大荒巫術,血祭儀式,還有神道上的禁忌——
能學會這類奧義的人,便如這屠先生一樣,必神識過人,天資奇絕,心智如妖,
是個上等的妖魔‘邪胚」,一不注意,就會修成惑亂天道的大魔頭。」
「此人,是個大「隱患’。」
「更奇怪的是」
司徒真人皺眉,「我曾嘗試,以玄天北鬥七星陣,溝通玄天星辰之力,從天而降,將這‘助紂為虐」之人,直接抹殺,可我竟———?鎖定不了他的天機——」
「要麼此人,因果極大。要麼他身上,有避因果殺伐的天機至寶。」
‘我遠道而來,不知乾學州界近況,沒料想這屠先生身邊,還有此等人物·...」
司徒真人看向一眾洞虛,問道:
「諸位可知,此人是誰?」
大殿之內,一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很多洞虛老祖,心裡都有了猜測。
但這種事,不便說出來。眾人隻是默默地,看向一旁的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閉著眼,裝作古井無波。
「此事再說吧——.」一位出身論道山,德高望重,且仙風道骨的洞虛便道:
「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遏製血祭大陣,避免乾學州界生靈塗炭。」
他抬頭看向天邊的血色,歎了口氣,沉聲道:「我們都小看了這些孽畜。」
「這血祭大陣,野心太大了—
此話一出,在場一眾老祖紛紛臉色微肅。
荒天血祭大陣開啟之時,他們雖覺得棘手,但心中也並不太急切。
畢竟隻是一副準三品的大陣,想以這等大陣,動搖五品乾學的根基,無異於癡心妄想。
甚至,很多洞虛老祖修道多年,早已心性冷漠如冰,對這所謂的「血祭」;
也並不太在意。
血祭而已,無非就是多死點人罷了。
反正死的,都是看不見的散修,是乾學周邊的低等修土。
隻要不死他們世家,宗門的弟子就好。
隻是為了維護乾學名聲,為了給道廷交代,他們這才不得不,投入大力氣,
試圖解決這些邪魔外道。
可隨著局勢發展,血祭大陣蔓延,一些修過天機,鑽研過陣法的老祖們就發覺到,這個荒天血祭大陣,根本沒那麼簡單,這屠先生的野心,也比他們想的要大很多.——·
更不用說,這裡麵還涉及到了,此前幾乎隻存在於修道古籍中的「邪神」的複生。
這種事,大多數洞虛老祖,也是半信半疑。
但身為玄機穀大長老的司徒真人,心底卻充斥著難掩的恐懼。
司徒真人深深吸了口氣,心底微顫,對眾人道:
「邪神,乃天機因果之中—真正的大恐怖。」
「荒天血祭,未必真的能將這大恐怖,降臨於世。但卻不得不防。」
「這血祭大陣,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將其遏製,乃至摧毀。」
「絕不能讓這血祭大陣,真正落成,給邪神誕生,創造哪怕萬一的契機。」
「我會想辦法,借玄天北鬥七星陣,透過血祭大陣,鎖定那屠先生,隻要他神識大量外泄,露出蹤跡,便以七星之芒降下,將其抹殺。即便殺不了他,也會將其重創。」
「隻是,七星陣玄妙,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掌控。還請諸位,助老夫一臂之力。」
一眾洞虛老祖紛紛頜首應允:
「這是自然。」
人群之中,荀老先生睜開眼眸,同樣看向天邊的血色大陣,皺起了眉頭。
邪神的事,他固然擔憂。
乾學州界此番的大劫,太虛門的將來,也讓他憂心。
但他更掛念的,還是墨畫那孩子。
不隻是掛念,甚至有些害怕。
「這孩子混在妖魔之中,現在-——-到底變成什麼樣了?他又究竟,在做些什麼?」
荀老先生眉頭緊縮。
血祭大陣,血肉迷宮最深處。
墨畫還是那個墨畫,他還在替屠先生「打工」
之前的「打工」,是畫基礎陣法,算是「打雜」。
但現在他不一樣了,他是在替屠先生,以大荒骨刻法,畫荒天血祭大陣最核心的陣樞。
他已經可以一定程度上,「接手」屠先生的活了。
要是再這樣混下去,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取而代之,自己當「屠先生」,去複活大荒邪神了。
當然,前提是他境界要能跟上。
無論外麵的局勢,如何風雲震蕩,血雨腥風,墨畫的眼中,仍舊隻有陣法。
他仍舊一味地,兢兢業業地,替屠先生畫著血祭陣法。
而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陣眼之上,總樞之中。
整個荒天血祭大陣,都在他腳下。
他的視野,無比寬廣,幾乎可以總覽整個大陣的格局。
屠先生希望他學的,墨畫都學會了。
屠先生不希望墨畫學,墨畫也一個不落,全都學了。
身為「打工人」,自然要有「偷學」的心。
不然根本不可能進步,不可能自己翻身做主人。
甚至屠先生自己都不知道,墨畫到底都瞞著他學了什麼。
隨著墨畫參與越深,畫得越多,看得越多,體悟越多,整個荒天血祭的脈絡,在他的腦海中,也越來越清晰。
之前在雁落山,因為隻看一隅,而無法參悟的東西,此時也豁然貫通。
古獸巨骸之上,墨畫畫著畫著,忽而神情一證,瞳孔驟縮,繼而深深吸了口涼氣。
他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屠先生究竟要做什麼了。
他為什麼敢在乾學州界那麼多洞虛老祖的眼皮下,在各大世家,各大宗門,
以及五品道廷司雲集的麵前,展開荒天血祭大陣·
墨畫皺著眉頭,在腦海中,重構著血祭大陣的完整陣樞。
以這些陣樞為節點,與現實世界中,乾學地界上,一個個州界對應起來。
「巒山城,煙水城,煙水河畔,璧山城,孤山城以北,清州城以南的驛山城·...」
「這所有的二三品城池,都有祭壇。這些祭壇是一個個節點,以地下的鮮血之脈為線,全部連起來,剛好形成一個包圍圈,將五品乾學州界,完全封鎖在內。」
「準三品大陣,威脅不到五品州界。」
「那就將二品和三品州界,以‘並聯」的陣樞,建成血祭大陣,再借天道法則限製,邪神之力威脅,將五品州界完全封死,之後一點點汙染,一點點蠶食」
「最終,徹底吞掉五品州界!」
以弱階勝強階,以低境殺高境。
墨畫心中一震。
這種他之前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的宏觀大陣構思,此時此刻,深深刻在了他的識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