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遇_鏡·朱顏(共2冊)_思兔閱讀 

第五章 初遇(1 / 2)

鏡·朱顏(共2冊)!

第五章

初遇

回想起來,第一次遇見時影,她還隻有八歲。

那時候,作為赤之一族的唯一郡主,她第一次離開西荒,跟隨父王到了九嶷神廟——那之前,她剛剛度過了一次生死大劫,從可怖的紅藫熱病裡僥幸逃生,族裡的大巫說父王在神靈麵前為她許下了重願,病好之後,她必須和他一起去九嶷神廟感謝神的庇佑。

聽說能出門玩,孩子歡呼雀躍,卻不知竟然要走一個多月才能來到九嶷。

那個供奉著雲荒創世雙神的神廟森嚴宏大,沒有一個女人,全都是各地前來修行的神官和侍從,個個板著一張臉,不苟言笑。

待了兩天她便覺得無聊極了,趁著父王午睡,一個人偷偷遊蕩在九嶷山麓。看過了往生碑上的幻影,看過了從蒼梧之淵倒流上來的黃泉之瀑,膽大包天的小孩子竟然又偷偷地闖入了神廟後的帝王穀禁域。

那個神秘的山穀裡安葬了曆代空桑帝後,用鐵做的磚在穀口築了一道牆,澆築了銅汁,門口警衛森嚴,沒有大神官的準許誰都不能進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偷偷跑了過去,東看西看,忽然發現那一道門居然半開著,連一個守衛的人都沒有。

天賜良機!孩子一下子歡呼雀躍起來,想也不想地便從那一道半開的門裡擠了進去,一路往前奔跑。

帝王穀裡空無一人,寬闊平整的墓道通往山穀深處,一個個分支連著一個個陵墓,年代悠久,從七千年前綿延至今。孩子膽子極大,對著滿布山穀的墳墓毫無懼怕,隻是一路看過去,想要去深穀裡尋找傳說中空桑始祖星尊大帝的陵墓。

忽然間,她聽到了一聲厲嘯——空無一人的帝王穀深處,有一隻巨大的白鳥從叢林裡振翅飛起,日光下,羽毛如同雪一樣潔白耀眼。

神鳥!那是傳說中的重明神鳥嗎?

膽大的孩子頓時就瘋狂了,朝著帝王穀內狂奔而去,完全沒有察覺這一路上開始漸漸出現了打鬥的痕跡,有刀兵掉落在路邊草叢,應該是剛進行過一場慘烈的搏殺。

她跑了半個時辰,終於氣喘籲籲地跑到了那隻白鳥所在的位置。還沒來得及靠近,那隻白鳥就霍然回過頭,睜開了眼睛狠狠盯住了她——那隻美麗的鳥居然左右各長著兩隻眼睛,鮮紅如血,如同妖魔一樣!

它的嘴裡還叼著一個人,隻有半截身體,鮮血淋漓。

“啊呀!”孩子這才覺得害怕,往後倒退了一步,跌倒在地。

這個神鳥,怎麼會吃人?它……它是個妖魔嗎?

她驚叫著轉過身,拔腿就跑。然而那隻白鳥卻惡狠狠地看了過來,發出了一聲尖厲的叫聲,展翅追來,對著這個莽撞的孩子,伸出脖子就是淩空一啄!

她失聲驚呼,頓時騰雲駕霧飛了起來。

“住手!”有人在千鈞一發之際從天而降,揮手將她卷入袍袖,另一隻手“刷”地抬起,並指擋住了重明神鳥尖利的巨喙。

那隻巨大的神鳥,居然瞬間乖乖低下了頭。

她驚魂方定,縮在他的懷裡,抬起頭來看了來人一眼——如果不是這個人,她大概已經被那隻四眼大鳥一啄兩斷,當作點心吞吃了吧。

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麵容清俊,穿著白袍,腰墜玉佩,衣衫簡樸,高冠廣袖,竟是上古的款式。整個人看上去也淡漠古雅,像是從古墓裡走出來的一樣。

她嚇了一跳,不由得脫口而出“你……你是活人還是死人?”

那個少年沒有說話,隻是皺著眉頭看了懷裡瑟瑟發抖的孩子一眼“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他的手是有溫度的,心在胸膛裡微微跳躍。她鬆了一口氣,嘀咕“我……我叫朱顏,跟父王來這裡祭拜神廟。看到那道門開著,就進來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衣角的家徽上,淡淡“原來你是赤之一族的人。”

“嗯!你又是誰?怎麼會待在這裡?”她點了點頭,心裡的恐懼終於淡了,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忽然出現在深穀裡的清秀少年,眼睛亮了一下,忽然抬起了手,“啊呀,你這裡有個美人尖!”

“……”在她的手指頭戳到他額頭之前,他一鬆手,把她扔下地來。孩子痛呼了一聲,摔得屁股開花,幾乎要哭起來。

少年扔掉她,拂袖將重新探頭過來搶食的大鳥打了回去,低叱“重明,彆動——她和剛才那些人不是一夥的,不能吃!”

被阻止之後,那隻有著四隻眼睛的白鳥就恨恨地蹲了回去,盯著她看。它尖利的嘴角還流著鮮血,那半截子的人卻已經被吞了下去。朱顏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往少年後麵躲了一下——這裡周圍散落著一地的兵器,草木之間鮮血淋漓,布滿了殘肢斷臂,似是剛有不少人被殺。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孩子被嚇壞了,結結巴巴地問。

“沒什麼,”少年淡淡道,“剛才有刺客潛入山穀,被重明擊殺了。”

“是嗎?它……它會吃人!”她從他身後探出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隻雪白的大鳥,“它是妖魔嗎?”

“隻吃惡人。”少年淡淡,“彆怕。”

重明神鳥翻著白眼看著孩子,喉嚨裡發出咕嚕聲。

“咦,它叫起來好像我養的金毛犼啊!是你養的?”孩子沒心沒肺,一下子膽子又大了起來,幾乎牛皮糖一樣地黏了上去,摸了摸白鳥的翅膀,“可以讓我拔一根羽毛嗎?好漂亮,裁了做衣服一定好看!”

重明神鳥不等她靠近,翅膀一拍,卷起一陣旋風便將她摔了個跟鬥。

如今回想,這就是後來它為什麼一直不喜歡她的原因吧?因為從剛一照麵的時候開始,她就打著鬼主意一心要拔它的毛。

那個少年沒有接她的話,冷冷地看了八歲的孩子一眼,忽然皺著眉頭,開口問了一句“你是男孩還是女孩?”

“當然是女孩!難道我長得不漂亮嗎?”她有些不滿地叫了起來,又看了看白鳥,拉著他的衣襟,“大哥哥,給我一片羽毛做衣服吧!好不好?”

“是女孩?”那個少年沒有理睬她的央求,身子猛然一震,眼神變得有些奇特,“怎麼會這樣……難道預言要實現了?”

“什麼預言?”她有些茫然,剛問了一句,卻打了個寒戰——少年的眼神忽然間變得非常奇怪,直直地看著她,瞳孔似乎忽然間全黑了下來!他袍袖不動,然而袖子裡的手卻悄無聲息地抬了起來,向著她的頭頂緩緩按下。

手指之間,有鋒利的光芒暗暗閃爍。

“怎麼了?大哥哥,你……你怎麼抖得這麼厲害?”八歲的孩子不知道危在旦夕,隻是懵懂地看著少年,反而滿是擔心,“你是不是生病了?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我替你去叫醫生來好不好?”

孩子關切地看著他,瞳子清澈如一剪秋水,映照著空穀白雲,璀璨不可直視。那一刻,少年的手已經按住了她的靈台,微微抖了片刻,卻忽地頹然放下,落在了她一頭柔軟的長發上,摸了摸,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怎麼啦?為什麼唉聲歎氣?”她卻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片刻之間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個來回,隻是抱怨,“你是舍不得麼?那隻四眼鳥有那麼多毛,我隻要一片,難道也不可以?好小氣!”

“……”少年的眼眸重新恢複了冷意,隻是看了她一眼,便隨手把這個鬨騰的孩子拎起來,低聲自語,“算了,隻是個小孩罷了——說不定不殺也不妨事吧?”

“什麼?”她嚇了一跳,“你……你要殺我嗎?”

那個少年沒有理睬她,隻是把她拎起來,重新扔回了圍牆外麵,並且嚴厲地警告了她“記住,絕對不能告訴彆人你今天來過這裡,更不能告訴彆人你見過我!擅闖帝王穀禁地,是要殺頭的!”

孩子被嚇住了,果然不敢再和人說起這件事。然而好奇心卻忍不住,隻能遠遠地繞著圈子,向旁邊的人打聽消息“哎……我昨天跑到山上玩,遠遠地看到山穀裡有個人影!為什麼在那個都是死人的山穀裡,居然還有個活人?”

好奇的孩子回去詢問了神廟裡的其他侍從,才知道這個居住在深穀裡的少年名叫時影,是九嶷神廟裡的少神官。今年剛剛十七歲,卻已經在九嶷神廟修行了十二年,靈力高絕,術法精湛,被稱為雲荒一百年來僅見的天才。他平時獨居深山,布衣素食,與重明神鳥為伴,除了大神官之外從不和任何人接觸。

“記著,你遠遠看看就行,可彆試圖去打擾他,”神廟裡的侍從拍著八歲孩子的頭,叮囑,“少神官不喜歡和人說話,大神官也不允許他和任何人說話——凡是和他說話的人都要遭殃的!”

然而,她生性好動好奇,卻哪肯善罷甘休?

第二天,朱顏就重新偷偷跑到了圍牆邊,那道門已經關閉了,她便試圖爬過去。然而剛一爬上去就好像被電了一下似的,“啊呀”一聲掉落回了地上,痛得屁股要裂成四瓣——怎麼回事?一定是那個哥哥做的吧?他是防著她,不讓她跑進去拔了那隻四眼鳥的毛嗎?

朱顏急躁地繞著圍牆走來走去,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最後,隻能爬上了穀口另一邊的斷崖,俯視著山穀裡的那個人,大呼小叫,百般哀求,想讓他帶自己進穀。然而不但重明神鳥沒有理會這個孩子,連那個少年都沒有再和她說過一句話——似乎是個天生的啞巴一樣。

她喊了半天,覺得無聊了,便泄氣地在樹下坐了下來看著他們。

帝王穀極其安靜,寂靜若死,一眼望去蔥蘢的樹木之間隻有無數的陵墓,似乎永遠都沒有活人的氣息。

那個少年修行得非常艱苦,無論風吹日曬,每天都盤腿坐在一塊白色的岩石上,閉目吐納,餐風飲露。坐著坐著,有時候他會平地飛起來,張開雙臂、飛鳥一樣回旋於空中;有時候他會召喚各種動物前來,讓它們列隊起舞,進退有序;有時候他張開手心,手裡竟會開出蓮花,然後又化為各色雲彩……

孩子隻看得目瞪口呆,心馳神往。

“教給我!”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趴在山上,對著他叫了起來,“求求你,大哥哥!教給我好不好?”

他沒有理睬她,就仿佛這個煩人的孩子並不存在——赤王的獨女惹不起,反正過不了幾天,她也會和父親回到封地去了。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帝都有使者來到九嶷。應該是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父王臉色凝重,和其他人都聚集到了神殿,一去便是一天一夜,留下孩子一個人。一旦得了空,她便又偷偷跑出來,來到了後山的帝王穀。

然而這一次,她卻沒有在那塊白色的岩石上看到他。

孩子不由得有些詫異。平時就算下雨刮風,他也是勤修苦煉從不缺席的,今天怎麼就偷懶了呢?難為她還冒雨跑來看他!

她趴在山上看了半天,什麼都看不到,隻能垂頭喪氣地打傘離開。

然而就在轉身的刹那,有什麼勾住了她的衣角。回頭看過去,孩子頓時被嚇得驚叫起來——頭頂的雨忽然消失了,有四隻巨大的眼睛從山崖下升起來,定定看著她,瞳孔血紅,一瞬不瞬。

“哎呀……四眼鳥!”她失聲驚叫,想要逃跑。

然而,在驚叫聲裡,重明神鳥用巨喙叼住了小女孩的衣襟,將她整個人一把提起,展翅騰空而去!

她尖叫著,拚命掙紮,轉瞬卻毫發無傷地落在了一個地方。

那是離那塊岩石不遠處的一堵斷崖,崖下有個凹進去的石窟,重明神鳥叼起她,將她輕輕地放在洞口,然後盯著她,對著裡麵歪了歪頭。

“嗯?”她不禁地往裡看了一眼,“那裡麵有啥?”

神鳥用巨喙把小女孩往裡推了推,發出了低聲的咕咕聲音,竟然是透出一絲哀求之意,眼裡滿是憂慮。

朱顏愣了一下“你想讓我進去?為啥啊?”

神鳥又叫了一聲,四隻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忽然轉頭,啄下了翅膀上一片羽毛,輕輕蓋到了她身上,又轉頭看了看石窟裡麵。

“啊?”她明白過來了,“這是你給我的報酬?”

神鳥點了點頭,繼續緊張地望著裡麵,卻又不敢進去。

“到底怎麼了?”朱顏人雖小膽子卻大,撓了撓頭,便走了進去。

石洞的口子很小,隻容一個人進出,地上很平整,顯然有人經常走過。道路很黑,她摸索著石壁,跌跌撞撞走了很久才走到了最裡麵。最裡麵豁然開朗,有一個小小的石室,點著燈,乾淨整潔,地上鋪著枯葉,一條舊毯子,一個火塘,很像是她在荒漠裡看到過的那些苦行僧侶的歇腳處。

那個大哥哥是一個人住在這裡嗎?豈不是過得很辛苦?

她一直走進去,終於在洞窟深處看到了那個少年。他坐在一個石台上,麵對著牆壁,微微低著頭,好像在盤膝吐納,一動不動。

“咦?你在這裡呀?”她有點詫異,卻鬆了口氣,“今天怎麼不出去練功了?你家的四眼鳥好像很擔心你的樣子……喂?”

他對著石壁,一直沒有說話。

不會是睡著了吧?小女孩走過去,大著膽子推了他一下。

“彆碰我!”忽然間,少年一聲厲喝。她嚇得一哆嗦,往後倒退了一步,差點撞到了石壁上。

“誰讓你進來的?”少年沒有看她,隻是壓低了聲音,“滾出去!”

他的語氣很凶,然而朱顏卻聽出來他的聲音在發抖,肩膀也在抖,似乎在竭儘全力忍耐著什麼巨大的痛苦。不由得擔心地挪過去,問“你怎麼啦……是生病了嗎?”

等湊近了,卻不由得失聲“天啊……你,你怎麼哭了?”

那個有美人尖的哥哥麵對著石壁坐著,臉色蒼白,眼角竟有淚痕;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顫抖,緊握成拳,手背上鮮血淋漓——在他麵前的石壁上,一個一個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帶著血的掌印!

“你!”小女孩驚呆了,伸出手去,結結巴巴地問,“怎……怎麼啦?”

“滾!”仿佛是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少年狂怒地咆哮起來,在她碰到他的那一瞬,猛然一振衣袖——刹那間,一股巨大的力量洶湧而來,簡直如同巨浪,將小女孩瞬間高高拋起,狠狠朝著外麵摔了出去!

朱顏甚至連一聲驚叫都來不及發出,就重重撞上石壁。

隻是一刹那,眼前的一切都黑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頭很痛,眼睛很模糊,有人抱著她,喊著她,急切而焦慮,每一次她要睡著的時候他都會搖晃她,在她耳邊不停地念著奇怪的咒語,將手按在她的後心上。

“不要睡!”她聽到那個哥哥在耳邊說,“醒過來!”

漸漸,她覺得身體輕了,眼前也明亮起來了。

終於,孩子醒了過來,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湛藍的碧空和近在咫尺的白雲,天風拂麵,那一刻,她不由得驚喜萬分地歡呼了一聲,伸出手,就想去抓那一朵雲“哇!我……我在天上飛嗎?”

“彆動。”有人在耳邊道,製止了她。

孩子吃驚地轉過頭,才發現自己正被那個少年抱在懷裡。耳邊天風呼嘯,他坐在神鳥的背上,緊緊抱著她小小的身體,一直用右手按在她的後心上,臉色蒼白,似是極累,全身都在發抖。

是的,這個小孩,不知道剛剛發生了多麼可怕的事情。

杳無音信十幾年,帝都忽然傳來了噩耗,世上唯一至親之人從此陰陽相隔——任憑他苦修多年,卻依舊無法完全磨滅心中的憤怒和憎恨,隻覺得心底有業力之火熊熊燃起,便要將心燃為灰燼!

他一個人進入山洞,將重明趕了出去,麵壁獨坐,試圖熄滅心魔。山穀空寂,隻有亡者陪伴,他無法控製地大喊,呼號,拍打著石壁,儘情發泄著內心的憤怒和苦痛,直至雙手血肉模糊,卻還是無法控製住內心的憎恨。

然而這個時候,這個小女孩竟然從天而降,闖入了山洞!

她走過來,試圖安慰他。然而他卻在狂怒中失去了理智,完全控製不住自己,隻是一振袖子,就將那個孩子如同玩偶一樣摔了出去——當他反應過來撲過去想要護住她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撞在石壁上,像個破裂的瓷娃娃。

怎麼會這樣?!那一刻,枯坐了多日的少年終於驚呼著躍起,飛奔向她,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奔出石窟,躍上了重明神鳥,不顧一切地飛向了西北方的夢華峰,完全忘記了片刻前吞噬心靈的憤怒和憎恨,也忘了不可出穀的詛咒。

這一路上,他不停地念著咒術,維係著她搖搖欲墜的一線生機,近乎瘋狂。日落之前,他終於趕到了夢華峰,用還陽草將她救了回來。

當那個孩子在他懷裡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長長鬆了一口氣,淚水無法抑製地從消瘦的麵頰上滑落,隻覺神智已經接近崩潰。

“啊?不要哭了,到……到底怎麼了啊?”朱顏抬起手,用小小的手指擦拭著他冰冷的臉,用細細的聲音安慰著他,“有誰欺負你了嗎?不要怕……我,我父王是赤王,他很厲害的!”

他緩緩搖了搖頭,抓住她的手,從臉上移開。然而,小女孩卻鍥而不舍地把小手重新挪回了他的臉上。到後來,他終於不反抗了,任憑孩子將溫暖的小手停在他的額頭上。

“喏,”那個死裡逃生的孩子看著他,用一種開心的語氣道,“你有美人尖呢……我母妃也有!”

“……”少年沒有說話,沉默地側開了臉。

“母妃說有美人尖的人,才是真正的美人……可惜我沒有。都怪父王!他長得太難看了。”小女孩惋惜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看了看他,關切地問,“怎麼了?你抖得很厲害……是不是天上太冷?你快點回地上,加一件衣服喝一點熱湯……對了,有人給你做湯嗎?你的阿娘去哪裡了?”

她唆唆地說著,抬手摸著他的額頭,以為他發燒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忽然間肩膀開始劇烈地顫抖,再也無法壓抑地發出了一聲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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