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諾最美的時候,並非她施妝黛粉的時候,而是如白雪般潔淨,沒有一絲風塵之時。也正是奧拉斯陪著她,從過去的噩夢解脫之時。
馬魯夫不由自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特拉維看出了端倪,趕緊將絲諾迎過去,介紹道“這位是絲諾小姐,現任七劍城總督府幕僚之職。”
幕僚其實就是替總督府出謀劃策的言官。
馬魯夫心中大動,他來到七劍城近一個月,明裡暗裡都查探到有這樣一個人在替七劍城做事,可是連這個人是男是女,躲在哪裡都不知道。
沒想到她終於現身了,竟然是眼前這個美麗的少女。
馬魯夫越過特拉維,走上前,殷勤的替絲諾拉開椅子,躬身道“久聞大名,絲諾小姐請坐。”
絲諾微笑坐下。身為護衛的繆倫斯則退到大廳邊,和其他護衛一起站著。
馬魯夫並沒有在意這位女護衛,更想不到她是東部聯盟的人,熱情的與絲諾攀談起來,又不時的詢問絲諾在總督府替特拉維做的事。
絲諾一一對答,但馬魯夫卻越發吃驚。絲諾談吐不俗,字句成章,於七劍城對阿拉姆部這一月的戰鬥一清二楚,就好像所有的戰役並非特拉維指揮,而是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一點戰鬥技巧都沒有的少女。
馬魯夫不禁懷疑的轉向特拉維,詢問道“絲諾小姐是否掌握了陛下安排在這裡的本土部隊呢。”
特拉維點頭道“正是,當初國王陛下留下這支部隊,就是為了保護七劍城應對大草原的攻擊,是我交給絲諾小姐掌管的。隻可惜第一天的戰鬥,領軍將軍就戰死了。”
絲諾露出一絲歉然的神情,輕柔的望著馬魯夫道“都是絲諾不好,累得那位將軍戰死,士兵們有家不能回。”
馬魯夫沉默了一下,大度的勸解道“不關小姐的事,這些士兵並不是我們沙漠王國精銳的駱駝騎兵,而是普通的雜兵,平時疏於操練,國王陛下派他們來,不過對大草原起一個威懾的作用。”
絲諾眼中閃現智慧的神色,道“大人似乎對陛下有所不滿。”
馬魯夫沉聲道“這倒是沒有,不過身為臣下,對陛下錯誤的行為,即使不能阻止,也應該了然於胸,加以補救。”
絲諾舉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望著杯中紅酒,垂目道“如何補救。”
馬魯夫愣了一下,急智道“當然要看情況,隻是一切作為,一定要以拉巴斯塔的利益為先。”
絲諾歎了口氣,放下酒杯,哀怨的道“大人說的是,隻可惜領軍將領戰死,下麵也沒有什麼可以頂替的人。現在七劍城與阿拉姆部的先鋒之戰到了關鍵時刻,雖然我軍隻餘下三千人,但阿拉姆部也好不到那裡去,要是能擊潰阿拉姆部,提升七劍城的士氣,即使巴爾維多大軍來到,我也有信心撐到陛下的援軍,否則的話……”絲諾沒有說下去。
馬魯夫心中焦慮,急著問道“否則怎麼樣?”
絲諾喟然道“否則隻能請大人先將格特·奧摩帶回去沙拉沃德,交給魅蘭莎王妃,其他隻能再想辦法。總好過城破之時玉石俱焚。”
馬魯夫猶疑不定道“以七劍城的防禦,真的沒辦法撐到那個時候嗎?”
絲諾默然搖頭,接著盯著馬魯夫道“除非有一位大人一樣,為人精明,智計出眾,實力強勁的將軍帶兵。”
馬魯夫突然覺得很不可思議,絲諾好像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誠然,七劍城城破對他此行的目的百害無一利,但是為了拉巴斯塔和魅蘭莎王妃的利益,若是由他帶兵,擊潰大草原的先鋒阿拉姆部,拖到拉巴斯塔本國的援軍,反而合他的心意。
更重要的是,那是絲諾對他的期望。
馬魯夫仿佛迷上了這個聰明的少女,即使這個少女對她有所保留和一些說不出的味道,但是偏偏一切都符合原有的利益。
但是馬魯夫卻低下頭,想了想道“絲諾小姐的想法非常新鮮,可惜據我所知,七劍城隻有一個馬魯夫,而這個馬魯夫,卻要以任務為重。”
絲諾好像早知他會這麼回答般,絲毫沒有再逼他,反而舉起酒杯道“大人說的很對,能夠以任務為先才算得上真正的好將軍,讓絲諾敬大人一杯。”
馬魯夫舉杯相迎,同時不由考慮著自己此行的任務。
如果不在七劍城見到法瑞絲·羅茨的話,無疑給拉巴斯塔這一方增加了未知的變數,何況,就算法瑞絲·羅茨帶著魅蘭莎王妃要的東西進入拉巴斯塔,也很難確保不在中途出現意外。
所以,真正安全交易的地點就在七劍城,隻要能夠成功得到手上的名單,最不濟換掉格特·奧摩,魅蘭莎王妃還是能用手上的商會控製黃金海岸的兩大貿易。
問題是,絲諾現在給他下的無形壓力,就是在告訴他,七劍城城破,即使帶走格特·奧摩,事情也會偏離預定的方向。
馬魯夫露出了一絲苦笑,終於說道“一切的任務終將以國家的利益為先,如果真的需要我幫忙的話,還請絲諾小姐不必客氣。”
絲諾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勝利的微笑。
然而就在此時,總督府大廳外,偵查騎兵隊隊長扶著一個全身浴血的騎士奔了進來。
絲諾吃驚得到站起,特拉維已迎過去,喝道“出了什麼事。”
騎兵隊長急道“按照絲諾小姐的命令,偵查部隊每一個小時輪換一組,可是這位兄弟那組出去之後,卻隻有他一個人受了重傷回來。”
受了重傷的偵查騎兵斷斷續續的道“跟我同去的……已經死了……我們發現……一個術士……在阿拉姆……身邊……”
還未說完,騎士摔倒在地,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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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恒漠渡口過完年第二天,奧拉斯仍坐在門口研究七劍城的戰報,突然天空一聲尖細的嘶鳴傳來。
奧拉斯向上望去,由遠及近,一個騎士坐在大鳥背上,向二十一區俯衝過來。
穀場那邊,瑞哈尼瓦興奮的奔向恒漠渡口駐地外空曠的平原上,秋琳和巴特呂以及一些冒險家首領也從駐地內跑了出來。
“是龍禦之城的空騎士。”
瑞哈尼瓦一邊喊著一邊跑來,向奧拉斯奮然道“沒想到月會剛結束,就把回複送來了。空騎士是龍禦之城專門負責傳遞緊急信箋的,看來老大們對你的同盟邀請相當重視啊。”
奧拉斯點點頭,心中卻七上八下,不知十二皇的最終決定是什麼。
大鳥飛抵駐地外上空,卷起一陣風塵,空騎士從上空落下,卻沒有將坐騎反召喚的意思,將兩封信交到了瑞哈尼瓦手裡,道“這是前天月議後發下來的,蕭汀大人讓我二十公裡加急,看來非常重要。”
瑞哈尼瓦接過信,臉上卻輕鬆道“明白了,一路辛苦,要不到我的二十一區坐坐?”
“少來…”空騎士看起來和瑞哈尼瓦非常熟絡,曬道“你明知道我這幾天是最忙的,等下半月空閒了,再來你這裡吃魚吧。”
瑞哈尼瓦大笑道“好啊!”
兩人相互擺了擺手,空騎士翻身上了鳥背,順便看了奧拉斯一眼,才飛空向西而去。
瑞哈尼瓦將奧拉斯同盟邀請的那個信封給他,後者趕緊拆開,秋琳也著急的湊了過去。
但是奧拉斯卻錯愕了一下。
瑞哈尼瓦不知就裡,道“怎麼了,沒答應嗎?”
奧拉斯搖搖頭,道“原封未動的還給我,就在結尾批示了蕭汀已閱幾個字。”
瑞哈尼瓦想了想,向前離開眾人幾步,小心的拆開龍禦之城那邊給他的信箋。
反複看了好一會兒,他拿著信箋走到奧拉斯身前,交給他道“你也看看吧。”
奧拉斯愕然道“不太好吧,那是你們公會寫給你的。”
瑞哈尼瓦卻微笑道“給不給你看是我的決定,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一下。”
奧拉斯直覺有些不妙,他迅速的接過信箋,看了起來,卻隻有幾句話。
“若自由之翼守住七劍城,則與之同盟。若自由之翼在七劍城潰敗,則放棄同盟,迅速占領七劍城。”
落款是龍皇、安維爾兩人的簽名。
奧拉斯手有些發抖。
自從認識過最高評議會的那些人之後,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迷茫。就算他們利用沙石丘的磺賊,奧拉斯還是滿心以為隻是為了自己公會的利益。
然而對於七劍城的態度又算什麼,如果他們想要打通南下的通道,控製大草原,以他們的實力,隻需要騰出一個手指,幫助七劍城解決這次危機,無論奧拉斯或者特拉維,都願意為他們開放南邊的通道,在同盟之後幫助其製約大草原。
但是,最高評議會要的是實質的利益。說白了就是在撿便宜,讓七劍城和自由之翼去奮戰吧,他們隻要結果。當他們拚死拚活的守住七劍城,最高評議會就來分一杯羹,兵不血刃的得到他們想要的利益,相反,如果他們失敗,利用三方元氣大傷,最高評議會坐收漁人之利。
他們究竟有沒有想過七劍城城破的後果,不僅僅是拉巴斯塔可能進行的屠殺,城市毀壞後的重建又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
而且,七劍城的信念何在,七英雄的自由意誌又怎麼樣去守護。
在選擇幫助七劍城開始,奧拉斯絕非心血來潮,但是他仍有自己感動的理由。就是七英雄的故事。
每一個孩子聽到那樣的故事,都會奮不顧身,因為他們還有一顆單純的心。
隻是這顆心,在這片白茫茫的天地中,又能占得幾分地位。
奧拉斯放下信箋,任他隨風落地,漫無目的的向遠處走去。
北元年一七七二,新的一年,更加孤獨。那就是被這個世界利益擊垮的孤獨。
秋琳驚訝的望著奧拉斯遠去的背影,她匆忙撿起了信箋,看了起來。
“怎麼能這樣!”
瑞哈尼瓦攤開了手,他的表情更像是無奈,道“就是這樣。”
突然,秋琳做出了一件讓人震驚的事。
她把信箋撕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