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贅入深淵!
十二月末。
舊歲的最後一日。
白山回到了萬泰山,卻沒感到什麼喜慶的氛圍。
時間對於修士們來說無足輕重,四象宗裡自然不可能有什麼新年,反倒是前麵供奉著仙神雕像、任由八方來客燒香祈福的四象神廟頗有些熱鬨。
四象神廟,頂多隻能算是四象宗的外圍,神廟中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四象宗的存在。
四象神廟裡自是有著四尊神像,分彆為“青雲天尊”、“玄土天尊”、“雲夢天尊”、“玄天天尊”
以及四神像簇擁的聖人像。
這五尊雕像皆是金玉所鑄,高近百丈,極其雄偉。
其間香火氤氳,常年不斷。
就算是此時的天空飄著小雪,也阻攔不了亂世的權貴們來此處祈福的心。
仙人們很懂得把握分寸,他們一邊在以人煉丹,一邊又施展神跡
知道真相的百姓已經死了,看到神跡的百姓卻更加信奉仙人。
反正這世道有的是妖魔鬼怪,山匪盜寇,那大批大批的死者便是糟了妖魔和盜匪的毒手,而隻有獲得仙神的庇護,才可能躲過一劫。
“這是仙師製作的護身符,可避邪祟,便是沒有這邪祟的功效,就看這玉那也是仙玉,隻是需得萬兩白銀的香火錢,才能得到”
“你若說萬兩白銀,那便是褻瀆仙人了。神廟裡的侍奉們哪裡有收這些錢?他們收了這些錢,隻是為了救助更多的人。”
“是啊,我可是見過不少神廟搭建的善堂,在四處救濟著難民隻可惜,神廟的侍奉少,顧不了所有人”
幾名衣著華麗的富裕香客正在遠處的篷子裡閒聊著。
他們年輕時也想過求仙,可隨著年歲漸長,才知道仙不可求。
有些人生來就可以成仙,有些人就算匍匐叩首,長跪十年,卻也入不得門。
香客有幸見過宗門弟子,見識過那份遠超凡人的精氣神,隻是驚鴻一瞥,就覺著那與凡人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而真正的仙人,他們卻是沒見過,可隻從那些宗門弟子身上卻也可以窺見一二。
若是神廟跋扈,他們也隻會懼怕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門弟子,而不會信奉。
然而,四象神廟卻竟是個真真正正做好事、行善舉的神廟。
這個神廟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知道仙神的真相。
他們確實是以香火錢在救死扶傷,在施加善行。
這也是仙神的高明之處。
而知道一些仙神真相的,隻有四象神廟的主持,以及極少數高層
在這年末,他們需得帶上禮物,協同一些大勢力的首領前去四象宗“拜年”,也拜那位年輕的四象宗宗主。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四象宗宗主,注定是未來大神仙。
他們也悄悄打聽過這四象宗宗主,試圖弄清他的喜好,結果很輕鬆地知道了這位四象宗宗主喜歡美人。
因此,無論是四象神廟主持,還是那些大勢力首領去往四象宗時都會帶上自己勢力範圍裡最漂亮最年輕的處子,希望能夠入那位宗主的法眼。
美人們也是得了暗示的,心底滿是期待,個個皆是細心打扮,可謂是百花爭豔,美不勝收。
然而,去年時他們登山,卻是連宗主的麵都沒見到,想跪也是沒地方跪的。
今年,他們繼續來此。
蜿蜒的山道之上,是紛紛揚揚的雪。
身著華服、氣質不凡的男男女女們,正繞過了凡人祭拜的四象神廟,繼而從神廟後的山道往萬泰山深處挺進。
風雪漸狂,靈氣也逐漸氤氳,便是呼吸一口氣,都覺得自己已不在人間這些凡俗的大人物們都越發忐忑。
忽地,遠處傳來轟隆隆的瀑布聲。
一個瓜子臉的紫衣少女喊道“那裡有人。”
眾人看去,卻見山水之間,冰天雪地裡,卻有個披頭散發的男人在飲酒。
男人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靜靜地看著遠方。
大人物們知但凡出現在此處的都必不是凡人,便紛紛上前行禮,又是說著“拜見仙師”,又是表明“新年拜山”的來意。
男人微微側頭,頭發也隨之而動,在風裡散開,又露出一雙有些睡意的眼睛,和顯出幾分潦倒和滄桑的胡渣。
這一瞬間,大人物們都懷疑自己認錯了。
畢竟,在他們印象裡,哪怕是宗門弟子也不會這等做派。
不過,大人物們終究不傻,就算是那些長著漂亮臉蛋的美人們也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個能在這等地方痛飲,且完全不像宗門弟子的人,說不定身份地位都很高,否則為何能如此?
至於嘲諷和說幾句諸如“仙宗之地怎有這等懶漢”之類閒話,沒人會這麼做。
大家都不傻,心眼兒都是玲瓏剔透,誰會說?
一名穿著雪白棉襖、麵容豔麗的少女遠遠兒看了那浪子般的男人一樣,心底想著來時父親關照的話————在非常之地遇非常之人必以非常之禮。
她便急忙上前,恭敬地行禮,禮貌道“仙師在這裡,喝酒卻無菜,豈不是少了幾分味道?
我吳州顏家的錦繡糕,用作佐酒之物,卻是剛好,還請仙師能夠不吝笑納。”
說著,她也不揮手讓人送上,竟是自己轉身取了一盒包裝相當精美的糕點,送到了那飲酒男人麵前,又道“我等還需登山,仙師請自行慢用。”
見到男子不說話,這顏姓的少女又恭敬地行了一禮,繼而離開。
其餘諸人也是紛紛行禮,繼而遠去。
白山靜靜地看著那糕點盒子,再想了想剛剛那女子身上帶著的令人想要親近的氣度,他長歎一聲。
若是妙妙姐和他走在這山上去拜見神仙,看到他這麼一個酒鬼在這裡,他肯定是本著遠遠行禮、繼而不招惹的原則,而妙妙姐怕是也會如這顏姓女子一般的做法吧?
也許妙妙姐其實也隻是一個普通的、活潑的、擅長交際的女子。
隻不過她與自己在一起相處的久了,而自己剛好不擅長這個,所以眼裡才隻有她。
可事實上,她這般的女子,世上還有許多,那些女子除了不懂木經上的丹藥外,卻也都是一般的
他捧著一朵玫瑰,眼裡隻有這朵玫瑰,也隻覺得這世上僅有這朵玫瑰。
可事實上,世上的每一朵玫瑰都是美麗的,也都是芳香的,你若是小心嗬護,它總會綻開豔麗的花瓣,散發出迷人的香氣,願意和你一起好好過日子。
特殊的,獨一無二的也許不是妙妙姐
而是,那位在極其遙遠的古代,融合了木經的大能。
白山忽地想到了這一點,也感受到了這一點。
隻是那又如何?
他默然地收起那錦繡糕,又把壇中美酒飲儘,繼而抬手招雲,踏步而上,往四象宗飛去。
“宗門大殿,有不少拜山的人,你準備怎麼處理?去見他們嗎?”大能眼睛再白山身上掃了一圈,出聲發問。
“不見。”白山道,“給些回禮便是,其中有個吳州顏家的少女,讓弟子多備一瓶延年益壽的仙丹,一瓶凡俗洗髓的仙丹給他吧。”
這兩瓶仙丹對於現在的白山來說,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
可凡間勢力來說,完全是豐厚到誇張的贈予。
延年益壽的仙丹且不提,洗髓丹根本就是由京城武衙掌控的,且申請還需要排隊但極少部分的勢力卻也有著洗髓丹,並且也得到京城武衙的承認。
四象宮就是其一。
而這得到了洗髓丹的顏家,必定能夠多添幾個武道六境的高手。
“顏家的少女?”大能有些好奇,她和白山也算是相處了這麼久了,自然知道白山是個什麼樣的人,簡而言之,這就是個天賦恐怖、獨自行動能力極強、可在交際上卻等同弱智、總喜歡被動的男人。
“那少女對你做什麼了?”大能忍不住問。
她甚至沒問“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因為她已經很了解白山了,就算白山覺得人家漂亮,性格好,也隻會是一種欣賞和感慨,而不會有其他念頭。
白山的心裡真正裝著的隻有這一世的她。
在大能眼裡,白山既是她等的男人,又是一個孩子。
白山聽到問話,卻不想說,而是忽道“這些日子沒什麼事,讓我見她一麵吧。”
“誰說沒事?”
“什麼事?”
“你是不是斬殺了黃雲真人?”
“是,但他神魂跑了,所以最近我在避風頭,等看清了局勢,我再修煉玄龜守宮篇,省的有人根據這玄龜守宮篇的修行方式而設局。”白山直言不諱,他心底也是暗暗歎息。
黃雲真人的神魂跑了,那麼他那獨特的作戰方式就不再會是秘密。
無論是真氣力量,還是“無域”,都會通過黃雲真人的嘴巴而被漫天仙神所知曉。
換句話說,他殺黃雲真人靠的是“信息差”,否則黃雲真人隻需遠遠地吊著他,使用法器來那麼幾下,他就會被打回原形,繼而被黃雲真人貓戲老鼠般地吊打。
“你居然真殺了黃雲真人”大能是震驚的,隻覺她果然沒看錯人。
她想了想又道“根據四象宗裡的玄土仙宗弟子的說法黃雲真人,應該是真的死了,魂飛魄散,或者趕赴輪回了。因為仙籙之上,他的名字已經徹底變成了灰色。”
“真的?他怎麼死的?”白山有些詫異,那豈不是說他之前對黃雲真人使用的戰術還能再用一次?
“雖然不知如何死的,但消息千真萬確,而且更有意思的是,玄土仙宗多了一個二代弟子,雖然不是真君層次的,但卻已經有了真君之名。”大能沉默了下,緩緩吐出一個名字,“瑤花真君。”
瑤花真君?
白山想了想,沒什麼印象,而且他也覺得和他沒什麼關係,但他轉念一想又道“會不會這瑤花真君就是黃雲真人?”
大能搖搖頭道“哪有這種好事而且據我控製的玄土仙宗弟子說,仙宗會讓這位瑤花真君來四象宗曆練。”
白山道“她那樣的真君還需要來四象宗?”
大能道“你想知道原因嗎?”
“什麼原因?”
“因為瑤花真君就連武道二境都不是。”
白山
旋即,他心底開始思索起來事出反常必有妖,玄土仙宗怎麼會讓一個武道二境都不是的人成為二代弟子。
這已經不能用破格提拔來形容了。
瑤花真君究竟是什麼人?
他看向大能,大能搖了搖頭,示意她也不知道。
可旋即,大能又道“不過,瑤花真君要年後過些日子才會來拜訪,而今晚”
白山驀然抬頭。
大能道“這麼久了,若是我不讓她來見你,你還以為她沒了呢。”
說罷,她露出笑容,又起身推攘道“還不去好好沐浴更衣,你現在一身酒臭,誰要見你呀。”
大能之前之所以不敢這麼做,是因為她還沒有徹底掌控四象宗。
可一年半的時間裡,白山一直苦修,又遠赴萬裡,與黃雲真人廝殺,而她卻絲毫沒閒著,從最開始的隻擁有“宴靈仙子”“左塵子”兩人,變成了可以五指籠罩四象宗,她說什麼便是什麼。
為何?
隻因這四象宗裡的絕大部分核心弟子都已是她的“奴仆”。
這是木經極限之上的能力,類似於白山的大圓滿,是大能千世萬世的輪回所獲得,世上無對亦無雙,再無一人可以模仿。
入夜。
小雪早晴,月華如水,覆流於山巒林土之間。
大能讓出了紫府中宮之位,推攘著白妙嬋的那一部分來到了紫府。
如果說大能的元神是一片海洋,白妙嬋的則是一個水滴,海洋努力地不去吸納這水滴,那水滴就不會消失。
很快白妙嬋蘇醒了。
她已經沉睡了近兩年,此時醒來卻發現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
那雙桃花秋水般的杏眸先是愣了下,緊接著就變得警惕而迷茫,雙手拉著被子,人往下縮了縮,繼而黑琉璃似乎的眼珠子轉了轉,在看到燭光照出的榻上人時,警惕和迷茫才緩緩消失了。
“白山。”她喊了聲。
白山的聲音有些顫抖“妙妙姐。”
白妙嬋原本害怕的神色頓時變得緩和了,無論在哪兒,隻要白山在,她就不怕。
隨後,兩人輕聲輕氣地說了會兒話。
白妙嬋沒問這是哪兒,也沒問怎麼回事,她總是這麼溫柔而善解人意,不想去給白山帶來困擾和麻煩。
白山卻也不敢把大能的事說出來,如果是他的話,他都未必能接受自己不過隻是“某一世人格”的真相,又何必拿出來說給白妙嬋聽?
兩人不知何時停下了對話,縮入寒冬的溫暖棉被裡,抵死相擁,發泄地用力纏繞著對方以儘相思之苦,於魚水歡樂裡短暫地忘卻一切的煩惱,使得時光隻剩現在
幾番雲雨後,白妙嬋已是筋疲力儘,她懶懶地舒展著大長腿,從棉被裡露出被散亂長發遮蔽的漂亮臉龐。
長發如水墨,而臉龐卻健康而紅潤,白妙嬋有些詫異地感知著自己的身體
而這時,棉被裡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白山也從棉被裡爬了出來,靠著床背。
白妙嬋挽了挽長發,溫柔地靠入白山懷裡,微微側頭又靠在他肩膀上。
“我身體裡的武脈好像居然在恢複,體內的寒氣也散了不少好高明的手段”白妙嬋有些沒力氣地囈語著。
白山輕輕應了聲“你的武脈會修複,你會修煉成一個大仙人”
他儘力地去帶著笑,因為現在已是新年的第一天了,要喜慶。
“嗯。”白妙嬋心裡有很多話,可一句都沒說。
這樣的話,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不見了,也不會留下什麼刻骨銘心的遺言,這樣白山就不會記她一輩子了。
“其實,我隻是個普通的女人,隻是花圃裡那萬萬千千的鮮花一樣。”白妙嬋柔聲道,“你該去捧起最美麗、最特殊的那一朵花”
她即便什麼都沒問,但心底已經有些隱隱的猜測。
“最美的,最好的,才值得珍惜,不是嗎?”她繼續勸著。
“你說的對。”白山道,“可世上永遠沒有兩朵一模一樣的花,我深愛的花,世上再無與她一樣的。在我眼裡,這一朵花才是最美的,最好的,所以我得珍惜她。”
白妙嬋愣了下,捂嘴笑了起來,然後嬌羞地點了點白山的嘴巴,官方認證道“油嘴滑舌。”
說完,她用縮入了白山懷裡,閉目稍稍休息了會兒,忽道“帶我去外麵看看吧。”
白山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