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航服內的環境太過汙濁,導致了皮炎。
宇宙高能射線又大大削弱了他的免疫力,導致皮炎長久不愈,還日益嚴重。許多地方的皮膚都出現了大麵積的潰爛,動一下,全身上下就一陣陣巨癢和刺痛。
撓不得,又好不了,痛苦啊!
更讓人絕望的是,這樣痛苦的日子完全看不到儘頭,似乎隻有死亡才能結束這一切。
留心中再次閃過一個念頭:“要不,乾脆就結束了吧?”
他的手仿佛自具意識,不由自主地摸到了宇航服的換氣孔,隻要用力按下去,宇航服內那汙濁的空氣就會‘砰’一聲衝出來,炸斷他的手臂,同時帶走他的生命。
‘真空環境下,我大概能活60秒,眼角膜會充血,結冰,唾液會沸騰,但皮膚和宇航服會限製身體的膨脹,所以我會成為一具冰凍乾屍。’
‘沒人會記得我。更沒人會為我流淚。我的一切堅持,都不過是可笑的虛妄~啊~就讓我離開這個可憎的黑暗世界吧。’
‘要按嗎?要按嗎?要按嗎?’
重複的語句中,疑惑的成分越來越少,肯定的成分越來越多。
就在他打算按下去時,通訊器裡忽然響起聲音“滋滋~~滋滋~~~如風男子~如風男子~~你不會是想自殺吧?”
留微微一驚,有些恍惚的意識清醒過來。
看了眼通訊,發現聯係他的人叫‘新星號’,似乎是飛船名,但嗓音和語調卻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不管是誰吧,肯定不會平白無故聯係他。
“如風男子這個自稱,我已經在半個月前棄用了。現在我就叫留。還有,你是誰?”
“我鄭婉啊,救過你命的人。你不會把我給忘了吧?”
“鄭婉?新星號?這麼說,你真的修好了那艘報廢飛船?唔~你可真是走了大運了!”
“誰說不是呢。話說,我正好路過,正好看到你和那班渣滓吵架。這地方也不好用太陽帆,要不我載你一程?”
有那麼一瞬,留心動了,但隨即搖頭“不用麻煩,我想一個人靜靜。”
他知道,隻要點頭,鄭婉肯定會來撈他。
可對方雖修好了飛船,但那種報廢飛船肯定拿不到合法船證,在太空飛行肯定十分窘迫,每一分推進劑都恨不得掰成兩份花。
自己就不給她添麻煩了。
鄭婉聲音再次響起:“這鬼地方有什麼好靜的?你就上船吧!”
“嗬~鄭婉,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愛多管閒事。”
“我愛多管閒事不假,但我能認清形勢。不像你,總是愛管一些能力之外的事,結果總是碰個頭破血流!”
“如果你是來和我吵架的,那就免了吧。你走吧,沒必要為我浪費飛船的推進劑。”
通訊器裡安靜了下來,鄭婉似乎走了。
留長吐口氣,心中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釋然。
鄭婉是個好人,結束之前,能看到她過得比以前更好了,也算是不錯的安慰。
而他,已經沒有心氣繼續流浪了。
他一咬牙,就要去按換氣孔。
忽然,他感到眼前亮了起來,非常亮,耀目的白光刺地他睜不開眼睛。
有艘立方體模樣的黑色小飛船正懸停在他前方數公裡外。
通訊裡響起一個陌生的男聲。
“生命的最大痛苦,就是嘗試去改變世界,但這也是生命最崇高的目標。若隻會隨波逐流,生命和非生命的石頭又有什麼分彆?”
留心中猛烈一震。
他不自覺地默念:“改變世界,是痛苦的來源嗎?”
回想過去,經曆的絕大部分的痛苦,似乎都來源於自己的堅持。
他要是願意隨波逐流,絕對比大多數人活得好,根本就不會成為拾荒者。
但他就是不願意!
曾經遇見女孩被上司欺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都沉默不語。他站了出來,結果丟了工作。
曾經目睹星盜搶劫客運飛船,屠殺乘客。他拚儘全力營救,卻被打斷了一條腿,命懸一線。
曾經的曾經,他是如風男子,相信世界總有正義。如果沒人站出來,那麼就由他來代表正義。
而現在,如風男子成了過去,他隻是留,一個落魄的,滿身傷病的拾荒者。
他看清了自己,他就是一個無能之輩,就如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又沒用。
“你是誰?”他問。
“我是林遠,新星號的領航員,也是鄭婉的戰友。”
“林遠你是想改變世界嗎?”
通訊裡傳出回複:“改變世界這個話題太大了,得慢慢來。在這之前,得先照顧好自己。”
留沉默了。
“彆猶豫了,上船吧。”
“既然你們已經到我身邊了,那就載我一程吧。”
說完,他又補充道:“對了,我不進艙,就在飛船外殼上借下力。你們多耗費的推進劑,我會想辦法補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