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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西風擲地有聲地說了這段之後,小心地等候蘭微霜的反應。
然而蘭微霜什麼也沒說,安靜了會兒,才疑惑似的問“杜卿怎麼不繼續說了謝淮清到底做什麼了”
杜西風突然就感覺有點不妙,陛下這個平淡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了。
“謝將軍他”杜西風咬咬牙,話到這兒不繼續說也不可能了,索性一鼓作氣繼續聲情並茂道,“那書生名叫崔望,謝將軍他因為崔望不慎擋了他馬車的路,便心生不滿,讓人革去了崔望寒窗苦讀多年才考上的秀才功名”
“本來這革了功名的就很難再考了,偏偏謝將軍做得更絕,連一丁點機會都不留,強調此生都禁止崔望再考。”
“陛下不知,那崔望家境不好、身世可憐,父親是個賭徒、在他年幼時因欠債而被人打死了,其母含辛茹苦將其養育成人、供其讀書,在崔望成親的第二年也因操勞過度而離開人世。”
“崔望發妻為其先後誕下一子一女,一家四口這些年過得極為苦寒,所有希望儘付與崔望能高中,今年崔望總算考上了秀才,可竟僅因為不慎擋了謝將軍的路,便受此懲處,實在過了啊陛下”
杜西風來告這一狀,是提前深思熟慮過的。
經過此前婚嫁新政改革時,禮部尚書季三顧在勉勤殿慷慨激昂的一通話,近段日子以來大臣們都覺得醍醐灌頂,季三顧所言有理有據、確有道理。
陛下往日暴烈無度,大抵是剛登基還不太熟悉如何為帝。
可自去年年尾起,陛下雖仍隨心所欲、下發的政令總叫人摸不著頭腦、手眼通天的能耐也叫人不敢越矩一步,但毋庸置疑,陛下一心為大夏、比任何人都少有私心、愛民如子且重視人才。
最重要的一點是,陛下如今不砍腦袋了性命無憂
就說那俞飛聲和慕笛玉吧,雖然朝臣們至今不明白他倆是如何讓陛下惦記上了,但陛下對他們的折騰也不過就是賜婚而已
杜西風連重孫都有了,並不怕賜婚,所以便大膽來行使禦史職責了。
然而蘭微霜聽完,隻是淡淡道“是嗎,崔望如何擋謝將軍的路了”
杜西風頓了下,沒想到蘭微霜第一件事問的是這個。
他如實回道“據說是崔望與人在萬書閣前起了衝突,有百姓圍觀擋了路,正好謝將軍馬車經過被堵,謝將軍心有不滿,便將氣撒在了有功名的崔望身上。陛下,如此作派,謝將軍縱然功績赫赫,也不該啊”
蘭微霜瞧了一眼屏風的方向,繼續悠悠地問杜西風“謝將軍沒波及擋路的百姓”
杜西風遲疑了下“是據臣所知,並未。”
蘭微霜點點頭“冤有頭債有主,既是因崔望與人起衝突檔的路,便不找百姓麻煩,挺好。”
杜西風“”
陛下,冤有頭債有主,是這樣用的嗎
蘭微霜又問“那與崔望起衝突那人呢,被謝將
軍怎麼了”
聽著蘭微霜的態度,杜西風額間微微冒汗,揖手道稟陛下,謝將軍他aheiahei隻找了崔望一人的麻煩。大抵是因為,與崔望起衝突的人是個青樓的妓子,身份卑賤,崔望確有功名在身aheiahei”
“大抵是”蘭微霜蹙眉,“杜卿氣勢洶洶來狀告朕親封的定國公,竟用大抵是這樣不確定的話嗎”
杜西風心頭一顫,不妙的預感越發濃烈,怎麼陛下似乎不僅不打算找謝將軍麻煩,還挺有維護的意思呢
杜西風“陛下,臣”
蘭微霜打斷道“對了,你方才說那崔望家境貧苦,既然如此,他是如何告狀告到你這個當朝禦史中丞跟前的”
杜西風有些想要拭汗,更謹小慎微地回道“回陛下,那崔望自被革去功名後,便羞憤欲死、日日如行屍走肉般躲在家中,其妻亦是心如死灰、以淚洗麵,半月前帶著一雙兒女回娘家小住、向娘家訴苦,其表姨母、也就是崔望嶽母的表妹,正巧在臣家中做廚娘,便輾轉求到了臣的麵前。”
“臣三日前得知此事,細細調查確認過,方知是因為謝將軍之令。崔望一家還是經臣提醒,才知道到底得罪了什麼人。”
“陛下,謝將軍一句話便剝奪了平民書生舉全家之力供養、過往數十年的辛酸換來的成果,一句話便定了書生科舉之路的生死、抹去了崔望一家這輩子的希冀,何其胡作非為啊”
然而蘭微霜還是不搭這話,又問起“你說那崔望是與一個青樓女子在萬書閣前起了衝突,還引了百姓圍觀,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西風咽了下口水,隻好一五一十說了。
蘭微霜聽完點點頭。
這件事上,杜西風倒是沒有扯謊,說得和蘭微霜那天在馬車上目睹的情況是一致的。
問題在於,杜西風明知這前情,剛才告狀時,開口便是謝淮清戕害“無辜書生”,他是真覺得崔望無辜。
蘭微霜扯了下嘴角“朕怎麼覺得,這聽起來像是謝將軍不忿崔望所為,有意給他教訓呢”
杜西風皺眉“陛下,崔望確有品行不妥之處,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縱然算作是謝將軍有意教訓崔望所為、並非僅因為被擋了路,但崔望與一妓子的抵牾罷了,謝將軍若是看不慣,差人打罵崔望一頓都行,怎能行革人功名之事呢”
“崔望乃是一介秀才、朝廷功名在身,那妓子不過是青樓卑賤之人,怎可因為一個妓子,便毀掉一個十載寒窗的讀書人呢”
蘭微霜點點頭,似乎有些讚同地說道“肆意行使權力妨礙他人前程,這點做得的確不好,待朕吩咐吏部,多多完善這方麵的章程。”
杜西風忙接道“陛下聖明那謝將軍”
蘭微霜挑眉“謝將軍怎麼了”
杜西風快要失語了“陛下不打算懲處謝將軍嗎那崔望的秀才功名,是否也該恢複呢”
“荒唐”蘭微霜聲色俱厲道,“謝將軍乃是國之砥
柱、朝廷爵位在身,那崔望不過是個品行不端、連你口中卑賤之人都要去哄騙的玩意兒,杜卿是要朕因為一個舉全家之力都沒混出人樣的東西,懲處朕那以身許國、為大夏披心瀝血的定國公嗎”
杜西風腿一軟,哐當跪下了。
“陛下,臣”杜西風聲音顫抖,頭埋得極低,“臣、臣不敢”
蘭微霜沒有馬上搭理他,而是自行抬手倒了杯茶,潤了潤喉嚨。
再開口時,蘭微霜的語氣又是懶洋洋的了,聽著頗好說話。
“杜卿,你可知上一個到朕麵前誣告謝將軍狀的人,是誰”
杜西風舌頭打結“稟、稟陛下,臣不知”
“無妨,這事兒此前的確沒有傳開。朕來告訴你,是寧則。”蘭微霜道。
杜西風一抖,心想如今寧則那父子倆墳頭土都草長鶯飛了
但不一樣啊,寧則父子那事兒是他們自己罪惡滔天,他杜西風隻是想為百姓伸冤、行禦史職責而已啊陛下您不能誤會啊
蘭微霜悠悠說“巧的是,寧則那時也跪了朕,不把朕廢跪禮的話當一回事,朕便賞了他闔家從此都跪。”
杜西風忙道“陛下臣與寧則絕非同路,臣絕無誣告謝將軍之意,臣臣這一跪,隻因羞愧臣”
“杜卿莫慌,朕那時是瞧不慣寧則,但這會兒朕瞧不慣你的程度沒那麼重,倒也不想賞你什麼。”蘭微霜笑了下,“朕倒是也信你,並無有意誣告之意。”
不過是當真不覺得崔望有問題罷了。
雖說禦史的職責就是彈劾,然而但凡杜西風不齒崔望的行為,今日就做不出前來告狀、說了那麼多還不忘想要為崔望討回功名的事。
杜西風冷汗直冒、後背都沁濕了,還要跟著笑,笑著謝恩“謝陛下開恩”
“但杜卿來一趟,總得帶點什麼走。”蘭微霜接著又道,“這樣吧,今日日頭不錯,杜卿去勉勤殿門口跪一個時辰吧,曬曬太陽、鬆鬆年老的筋骨。跪完了,就轉道去趟吏部,把吏部尚書給朕叫來。今日杜卿來了,倒讓朕想到,這科舉製度也可以有點細微調整。”
杜西風此時已經無心去想蘭微霜要對科舉製度做什麼了,他額頭觸地,滄桑顫聲回道“是,老臣謝陛下隆恩。”
杜西風佝僂著身影,走出了承恩殿。
“陛下這般看重臣,臣受寵若驚了。”謝淮清自屏風後走出來,噙著笑道。
蘭微霜挑了下眉“朕總拿不臣之心嚇唬季三顧,但瞧著你才是最有不臣之心的。”
謝淮清作了一揖,仍是笑道“陛下此言,微臣惶恐。”
蘭微霜朝外揮了揮手“回去搞你的自行車去。”
謝淮清自在道“是,臣告退。”
杜西風也是老臣了,如今年過半百,在朝為官近三十年,是先帝還在時提拔至禦史中丞的二品大員。
勉勤殿的書吏看到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