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的頭盔又緩緩轉向蟲繭。火球明白他一定是看到了,因為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肢體語言完全變了樣。他挺直了身板,舉起手臂僵持著在格擋與伸手觸摸的姿勢之間捉摸不定地反複著。接下來的動作讓大家都著實吃了一驚;他迅速大邁步跳到繭前轉向莓莓,大張雙臂擋住了路,吼叫道“你以為你們在乾啥?!”
“馬克?”有些發懵的莓莓試探性問道。
“你們是這輩子都沒看過科幻恐怖片麼?”馬克繼續火力全開朝他們咆哮起來,“在太空洞穴裡看到這麼一個蛋卵或囊泡或蟲繭之類的東西,更不用說它還是黑的,你們絕對t的彆去動它!!!好好看看,這玩意上麵甚至還明明白白寫了‘彆管我’,你們就不覺得說明了什麼嗎?!你們絕對不能去捅捅戳戳隨便亂動,向它問好什麼的……”他吼著吼著放低了聲音,慢慢低頭看了看雙手,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他解鎖頭盔從肩上摘了下來,顯露出滿臉的迷惑。“我t是怎麼過來的?”終於清醒過來的他開口問道,“而且為什麼我t感覺這麼累?”
火球任由小馬們發瘋似的向馬克奔去。他滿足於以緩慢而沉穩莊重,絕不是因為生著悶氣又累到半死的步伐走向前去,一隻胳膊以彰顯龍族精神的同誌情誼摟住他們的集體擁抱,絕無半點哭哭啼啼的多愁善感。同時他也始終保持著這種莊嚴氣氛下最為恰當的沉默,不過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星光熠熠與櫻桃莓莓都互相搶著要說話,大家連插個嘴的機會都找不到。
一行人馬最終平靜下來漫步到田間走向“樹墩”,馬克坐下來癱著。“好吧好吧,”他打斷了絮絮叨叨問道,“現在我回來了,大家也都高興過了,不管我t是去了什麼地方,能不能請你們某位——而且僅限一位——給我解釋一下t到底發生了啥?”
解釋情況又花了點時間。
馬克等到他們說明完畢之後才開口提問,問的問題也非常簡短中肯“所以說……是‘幻形靈’?”
“對,”星光答道,“小馬語裡的原意大概是‘變幻之子’。”
“你們之前為什麼沒告訴我?”他又問道。
“因為我們在高氯酸鹽爆炸之後非常擔心蜓蜓的身體情況,”星光答道,“她為了帶你回去用了很多愛,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能補回來。她很擔心沒有你愛的話她就會餓死。”
“也就是說……我以為我在漫遊車裡看到的約翰森並不是我的幻覺咯。”馬克謹慎地下了結論。
“不是。你當時的狀態非常糟糕。蜓蜓變形是為了讓你聽她的話,這樣才能把你們都帶回居住區。”
“而她把我從掉落的引擎下麵救出來的時候是真的為此犧牲了自己。”馬克總結道,“好。但是你跟我說她是知道自己有問題的。那為什麼她就沒告訴過我?也沒告訴過我們?”
“因為……”櫻桃莓莓打算開口解釋,星光卻打斷了她。
“馬克,”她說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之前從來沒有告訴過你的事情。這件事情一直都讓我感到非常羞愧,這也是為什麼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星光的前蹄在泥地上不自在地打著轉,“在我以前還小的時候,我有個朋友在得到他的可愛標記之後離開了我。他基本上是我當時唯一的朋友。出過很多問題……我不會講細節,但是這件事的結果是我從小就相信可愛標記是邪惡的,而如果大家都沒有可愛標記的話小馬的社會會變得更好——大家彼此之間都沒有任何分彆。”
“等到我離開家之後我就嘗試著建立這樣一個社會。結果非常的糟糕。我是一個活脫脫的暴君。我用謊言欺騙追隨者,還在他們之間製造矛盾讓他們對立起來實現我的意願。我把他們關禁閉,給他們一遍遍反複播放有關我的新社會的頌詞,以致扭曲了他們的心智。我一直告訴自己這麼做沒關係,因為最終我會建立起一個光輝燦爛的新社會,生活於其中的每一隻小馬都能得到快樂。”
“結果你猜怎麼著?情況並沒有朝著我希望的方向發展。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最後當六隻非常特彆的小馬揭露了我對自己追隨者的所作所為之後,我逃離了自己創辦的村莊。接下來的我越發惡劣起來,因為我想要對那幾隻摧毀我夢想的小馬複仇。於是我……呃,我不會談具體的細節,因為我暫時還不認為你的族群有做好準備涉獵某幾樣東西。這麼說吧,我使用了某種非常強大的魔法,做了些非常愚蠢的事,差點摧毀了我們的世界。”
星光抽抽搭搭啜泣起來,火球克製住自己才沒有吼出聲。那些小馬總是會在關鍵時刻不合時宜地矯情起來。馬克趁著停頓插話問道,“摧毀你們的世界?就單槍匹馬?怎麼做到的?”
“這我不會說。”星光說道,“你們的族群現在也知道魔法的存在了,我們以後估計也會向你們演示如何使用。但是我不會告訴你們自我毀滅的方法。”她停下來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但是我要表達的意思是,我要在看到自己的可怕行徑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之後,我才能夠意識到我的行為並非正義。我是一個怪物。而那隻一直被我視為眼中釘,心心念念想要摧毀的小馬……暮光閃閃,是她給了我重新來過,證明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怪物的機會。”
星光伸蹄指向自己身後的洞口與旁邊懸掛的蟲繭。“我之前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成為你眼中的怪物。”她接著說道,“蜓蜓沒有告訴你她的變化,她的饑餓,諸如此類……是因為她不希望自己被視為一個怪物,是因為她不希望她的族群成為你們族群眼中的怪物。”
馬克自顧自地嘟囔著,“對我們來說唯一值得害怕的是恐懼本身。”接著他十分審慎地打量起星光來,“精神控製?同化所有人?幾乎摧毀整個世界?”
“我……我當時的處境非常糟糕,”星光帶著幾分羞怯支支吾吾地答道,“而且……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有改進。而且,呃……也遇到過不少挫折。”
“我覺得,”馬克謹慎答道,“我可不想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們那裡的人。在地球上,尤其是我的國家對待犯罪分子會有點……報複性質的處理。”他揚了揚眉毛又問道,“你做的事情在你們那裡是犯法的,對吧?”
“有一部分是的,”星光答道,“從來沒有誰想過我們需要製定法律製止毀滅世界的行為,但是其餘部分都算。”
“那是,”馬克附和道,“你現在還能在一個大於四平米的空間自由活動,就已經說明你們那邊相比我們要更加關注改過自新。”
“我不知道‘改過自新’是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們小馬比起人類要寬容得多。”
火球決定在這一刻發話。“小馬比誰都寬容,”他哼著鼻子說道,“絕對比誰都寬容。”他對那個絕對的用詞感到非常滿意。他搞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英語單詞都像流水過細沙一樣穿腦而過左耳進右耳出,唯獨“絕對”這個詞總是縈繞不散,不過……
“我想也是,”馬克接著又伸手指了指蜓蜓,“那麼對她來說也是一樣?”
星光有些坐立不安,低頭擺弄著蹄子,“寬恕幻形靈……蟲蟲馬……仍然還在進展之中,”她答道,“對我們來說他們真的非常非常可怕。”
“是,”馬克說道,“我現在明白為什麼了。”他在座位上挪動了一下,“幫忙扶我一把,”他請求道,“我現在感覺整個人都不屬於我自己了。”
“你這三天幾乎什麼都沒吃。”飛火責怪道。
“那就難怪了,”火球攙扶著馬克站起身來。在aicitas組員們的共同支撐下,馬克走向蟲繭,伸出一隻手撫摸著。“你好啊蜓蜓,”他開口說道,“我希望你能聽見我說話。隻想告訴你,下回你如果還要在我耳朵裡插根吸管抽乾我所有情感與生存意誌的話,好歹也先問我一聲。沒征求過彆人的意見就吸血鬼暴走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真是的,我連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洗呢。”
馬克緩緩俯下身去貼近蟲繭下方的泥地,靠他那兩條長得有些可笑的後腿蜷成三角形蹲坐著,手仍然放在繭上。“不過情況還可以更糟的,”他繼續說道,“至少你沒在自己的腰帶上彆著我的頭顱耀武揚威。而且一兩個月之後也不會從我胸腔裡鑽出來個小蜓蜓讓我暴斃而亡。這種情況不會有,對吧?”馬克鄭重其事拍了拍蟲繭外殼,加了句,“如果要是真發生這種事情的話,在我的遺囑裡就沒你的份了;我的夏威夷襯衫會分給火球,玻璃土豚收藏擺件改歸飛火。”
火球坐了下來,大家也都圍坐一旁。顯然馬克是不打算去彆的地方了。
“那你住在裡麵感覺如何?”馬克問道,“這環境看起來甚至比我的寢室還差。當然隻是也許差那麼一點;我的寢室比這要大一些,不過還得跟另外一個家夥合住,那人真是頭豬……”
洞穴需要打理,不過還可以等等,他們眼下有更要緊的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