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焦玄哈哈大笑,“哪有人自願尋死。”
斬厄木著臉,任由雨珠沿著鼻梁流下來。
他有著一隻十分挺拔的鼻子,英氣十足,就連無邪平日見了,也不得不誇它生得好。
此刻,大雨中,那筆直的鼻梁更像刀削的一樣冷酷。
斬厄道“國師當然不會懂,因為沒有人會為了國師自願去死。”
這話經由旁人來說,便是嘲笑,是諷刺,但從他嘴裡冒出來,卻很辭順理正。
焦玄不笑了“說你不機靈,倒是我輕慢了你。”
他揮一揮手道“你既然這麼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單憑你一個人,又能擋得住多少?”焦玄把傘擲到了地上。眾人皆在淋雨,那他也沒有什麼好遮的了。
反正遮不住,不如淋個痛快。
大風吹過來,刀劍相擊,發出嘈雜而尖銳的聲音。
斬厄看起來像個阿修羅。
三頭六臂,手托日月,口中吐火,總之,不像人。
焦玄有些心驚。
他揉揉眼睛,覺得自己看見了幻覺。
斬厄當然不可能擁有三頭六臂,他再高大強壯,也隻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受傷會疼,斷頭會死。
更不可能會吐火。
那像火焰一樣的光亮,是他手中長刀揮舞時發出的炫彩。
一二三,又倒下一個。
如此凶猛的殺神,竟然一直在做乖乖的人偶。他抱傘和拿刀的樣子,哪裡像是一個人?
焦玄一直知道他勇猛,但沒有想到他能勇猛到此種地步。
幾乎隻是一眨眼,竹林步道上便躺下了多具屍體。
斬厄手裡的環首刀很快就鈍了。
他一把丟開手裡的殘刃,赤手空拳捏碎了其中一人的頭顱,而後奪過兵器,繼續纏鬥起來。
一氣嗬成,毫無遲疑,他似乎生來就會這些。
焦玄搭在扶手上的兩根手指,慢慢地收緊。
今夜還真的處處都是可惜的事。
他在雨裡歎息。
步道旁,石燈籠裡的燭火熄滅了。
斬厄在黑暗中拚殺——
願我能斬斷厄運。
願你能隻得順遂。
兩句令咒般的話,在他胸腔裡盤旋,將每一根經絡都塞得滿漲,讓他一往無前,攫戾執猛。
大雨遮蔽了視線,回憶幻夢一樣在眼前閃現,斬厄想起了許多本被遺忘的舊事。
無邪合該長命百歲。
他會像小時候無邪保護他那樣,保護無邪的。
劍氣劃過,斬厄趔趄了下。
背上出現了一道血痕,他沒有去理會。眼下,他腦子裡隻有一件事,拖延再拖延,他要給無邪留出足夠的時間。
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他絕對不會後悔。
傷口,鮮血,都是彆樣的讚美。
他又換了一把刀,幾乎殺到國師腳前。就算坐在步輦上,國師也無法完全地俯視他。
身長近九尺的青年,隻是站著便有種駭人的意味,但到底是凡人,體力會耗儘,神經也會鬆懈。
“砰”的一聲,斬厄被砍中小腿,摔下去,倒在了泥水裡。
空中,有隻鳥正在大雨裡拚命地飛。
翅膀被雨淋得濕透,每一下扇動都讓它下墜得更狠一些,但它仍然還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