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言!
自從蘇桐被淩虐險些喪命,顧言笙再也沒有回過家,隻鞍前馬後地照顧著蘇桐。
蘇桐傷愈之後,又在精神科經曆了極其漫長的心理治療,顧言笙也都一直陪著他。
沈堪輿之前一直沒有來看望過蘇桐,也沒有通過任何方式跟他說一聲抱歉,但他偏偏在顧言笙不在、蘇桐剛剛接受完催眠治療,精神狀態極為脆弱的時候,提著兩隻保溫飯盒出現在病房裡。
顧言笙回到病房的時候,就看到蘇桐背對著房門在病床上蜷縮著,瘦弱的脊背輕輕顫抖,艱難地喘息著,而沈堪輿蹲在地上,慢條斯理地收拾著一份被打翻的粥。
顧言笙沒有心思找這個人算賬,隻想先安撫蘇桐的情緒,但害他變成這樣的人忽然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眼前,這對他帶來的衝擊是顧言笙所不能想象的,無論他怎麼勸哄,蘇桐始終沒有辦法冷靜下來,隻顫聲低啞地說“阿笙,你帶堪輿先出去好嗎。”
顧言笙聽得心如刀絞,滿腔的怒火也愈發按捺不住,他按鈴叫來醫生,也不管沈堪輿還懷著孕,直接就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整個人從地上拎起來拉到病房外麵,冷冷地看著他道“你過來乾什麼。”
沈堪輿麵色紅潤,身形看起來也比之前胖了不少,就是反應略微有點遲鈍,顧言笙質問了他這麼一句,他半天才抬頭看他,訥訥地道“阿笙……我還沒收拾乾淨,我先去收……”
他轉過身又想進病房,顧言笙還扣住他手腕的手猛地用力,又將他拉了回來。
他感覺到沈堪輿的身體輕顫了一下,隨即自己的手沾染上了某種溫熱濕潤的液體。
顧言笙皺著眉頭看去,隻看到沈堪輿的手腕到手心都胡亂地纏著紗布,紗布下麵裹著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傷口,他剛剛一用力,血就不停地衝破紗布的束縛往外流。
顧言笙愣怔半秒,仍舊帶著怒意道“怎麼回事?你到底過來乾什麼,手上的傷怎麼弄的?!”
沈堪輿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看顧言笙的眼睛,隻是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無聲地把染血的紗布拆掉,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卷新的,重新纏了上去,剩下的紗布,他遞給顧言笙,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說“阿笙,你的手臟了,用這個擦一下吧。”
顧言笙早就自己用紙擦乾淨,順手就把他遞過來的紗布推開了。
紗布掉在地上,沈堪輿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空蕩蕩的手心,好像看不清東西似的,然後搓了搓眼睛,岔開腿有些艱難地彎下腰去撿起來,放回口袋裡。
“你到底來乾什麼。”顧言笙又問了他一遍。
沈堪輿反應真的很遲鈍,他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突然醒悟似的笑起來,說“對了,阿笙快吃飯,還有一份。”
他拿著另外一個飯盒,兩手捧著,殷勤地送到顧言笙麵前。
“這時候,你過來送飯給我和阿桐?”顧言笙諷刺地看著他,“你在裡麵加了什麼,不妨告訴我?”
“山……山藥排骨粥,”沈堪輿沒有聽出顧言笙話裡的意思,認認真真地告訴他裡麵放著的東西,“我有放紅棗、玉米,還有……薏仁,和、和那個……”
“你彆演戲了!”顧言笙忍無可忍地把那隻飯盒也打翻在地,裡麵的粥灑了出來,還冒著熱氣,本該是新鮮香糯的一碗,卻狼狽地鋪了一地,“把人關進木桶這種事情你都做的出來,誰還敢吃你做的東西,誰知道你往裡放了什麼?彆裝無辜了,你本事通天,什麼稀奇古怪的藥你弄不到?!”
“沒有……沒有放。”平時伶牙利嘴的沈堪輿,此時此刻隻是怔怔地看著顧言笙,蒼白地吐出這幾個字。
“沒有放,那你留著自己吃吧,”顧言笙冷笑著,毫不掩飾眼底的嫌惡,“你做的東西,哪怕沒有下藥,也沒有人會吃,很臟。”
他說完就從他身邊越過,走進病房關上了門,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沈堪輿還是那副怔忡遲鈍的模樣,隻是顧言笙關上門之後,他那雙沒有焦距和光彩的眼睛裡,悄然無聲地淌下淚來。
眼淚不知疲倦地流,他臉頰上、嘴唇上塗抹著的劣質的化妝品被毫不留情地衝刷著,露出了原本一片灰白的臉色和唇色。
他剛剛出院,臉上沒有血色,懷著八個月的身孕,體重卻還沒到一百二,瘦得像恨蘆柴棒,隔壁床的阿姨小聲嘀咕著說他的樣子看起來晦氣得很,他也覺得自己的樣子太難看了,不想惹阿笙心煩,就又用了那些劣質的化妝品,還在寬鬆的衛衣下麵多穿了好幾件衣服,看起來會好一點。
但好像還是惹他心煩了。
他回過神來,小聲地吸了吸鼻子,胡亂抹了把臉,扶著牆岔開腿又蹲下去,把倒在地上的飯盒扶正,然後雙手舀起地上的粥,一捧一捧地放回飯盒裡,然後坐在一張長椅上,拿出湯匙慢慢地吃。
眼淚還是在流,像失控了一樣,他吃進去的粥便不僅裹著灰塵沙子,還混著那些鹹澀的液體,但他仍舊隻是安安靜靜地吃著,視線實在模糊得看不清任何東西的時候,他才會伸手擦一擦眼睛。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拿起來,也看不清號碼,稀裡糊塗地就接了起來。
“您好?是14床嗎?我是護士長。你人哪裡去了,今天還要打針呢!”
“不……”他開口發現自己鼻音重得嚇人,連忙吸了吸鼻子,“不用了,我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