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觀察筆記!
那內楊婉迅速了結她在通集庫的差事,徑直去太和殿。
將將出會極門,太和殿廡殿頂上輝煌的琉璃瓦陣便映入了她的眼中。
楊婉看過故宮現存的太和殿,卻沒有見過它在明朝的模樣。
此時它還隻是鄧瑛手下的一個半成品。
雖可見規模恢弘,但外設寡素。
丹陛左右分置的日晷、嘉量都還沒有安放,禦道兩旁的的六座重簷亭,也才剛剛造好了底下的須彌座,石質未經打磨,在富麗堂皇的殿宇樓閣之間露著灰白的底色,即便如此,仍舊能感覺到它的建造者在其中傾注的心血。
楊婉走進月台下的氈棚,剛過了午時,工匠們各有各的事,氈棚內隻有兩個匠人在討論工藝上問題,看見楊婉走進來,忙放下圖紙招呼。
“姑娘來了。”
這些人不是內監,也都有些年紀,一輩子鑽在土木丟裡,人粗糙得很,說話也直接,但並不唐突。
楊婉笑著衝他們點點頭,“多有打擾。”
“哪兒的話,姑娘坐。”
說完發現,因為鄧瑛不在,氈棚內幾乎沒處下腳,便都有些尷尬,“哎……平時先生在見不得亂,總是一遍一遍地整理,他一走,我們這些人粗就顧不上了了。不過,茶葉是我們先生的,給姑娘沏一杯。”
“好。”
楊婉也不講究,隨意地在木石料堆裡薅出一塊地方坐下。
“我是過來取先生留在這兒的東西的。”
“哦,那隻怪盒子啊。”
旁邊倒茶的人聽他這麼說,端著茶走過來嗔道“什麼怪盒子,先生一連造了幾個晚上。”
那人忙附和“是是,也不是怪,就是咱們以前沒瞧過那樣式的,我去給姑娘拿過來啊。”
楊婉接過茶喝了一口,抬頭問倒茶的人“他夜裡做的嗎?”
“是啊是啊。”
那人連聲道“這幾日工程太忙了,猜是姑娘要得急吧。”
楊婉聞話笑了,“原來師傅們看我這般不懂事。”
“嗨。”
那人順手撈起地上淩亂的圖紙,拍著灰道“先生的事,我們敢說什麼。”
正說著,取盒的匠人回來了,隨聲附和道“是啊,我們都是粗人,聽到宮裡那些難聽的話,也想不通。姑娘你是宮裡的人,先生也是宮裡的人,姑娘喜歡先生,先生也對姑娘好,這事兒有什麼呢,宮裡那麼多對食戶兒,是吧?”
楊婉邊聽邊笑,“對。”
那人把盒子放到楊婉麵前,“姑娘看看。”
楊婉伸手把屜盒挪到自己膝上。
彆說,鄧瑛還真的把她那張自己都覺得著急的圖紙給研究出來了。
屜和是楠木質的,看起來是鄧瑛就地取材的邊角料。
底下是三層雙抽屜,頂上是一個雙開門的小櫃,楊婉打開小櫃的門,隱約發現,櫃中暗處好像還雕著什麼。
“欸?這個是……”
她說著把手移到光下,湊近細看,竟見是一朵指甲蓋大小的芙蓉花,好像為了不讓人發現似的,刻意雕在最邊角的地方。
“位置這麼刁鑽,怎麼……雕上去的啊。”
兩個也匠人湊過來看,其中一個得意地說道“我們先生的手,那可不是誰都能比的。”
楊婉還在研究那朵芙蓉花,“可他之前跟我說,他造這些東西不如你們。”
“啥?他這樣跟姑娘說的啊。”
“嗯。”
楊婉試著把手伸進去,摸了摸那朵芙蓉,發覺它邊角圓潤,一點也不割手,再看盒身,雖然還沒來得及有上漆,但表麵已經十分平滑,不知道挫磨了多少回,才能有這樣的質感。她驚異於此物工藝的精湛,沒有注意到替她取盒過來的那個匠人,表情逐漸變得有些恨鐵不成鋼。
“可真著急。”
他嘟囔了一句。
旁邊的人撞了撞他的肩膀“你著急個什麼。”
“嘿。”
那人看著楊婉,壓低聲道“先生平時說話就淡淡的,現對著人姑娘,直接不會說了。”
旁邊的人抱著手臂翻了個白眼。
“先生不會說你就會說啊。”
“我……我這不是幫先生說了很多嘛。”
“對了。”
楊婉終於放下盒子,轉頭卻見他二人麵紅耳赤的,不由一頓,“你們……”
“沒什麼,姑娘有事說。”
“哦,也沒有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你們,先生是什麼時候走的。”
她說起這個,二人頓時收斂起了神色。
其中一個有些猶豫。
“不知道先生想不想讓姑娘知道……”
“有什麼不好說的,我來說。今兒一早是刑部的人來請的,後來司禮監的秉筆鄭太監和工部的徐齊徐大人也來了,我們聽了兩邊好一番交鋒。不過先生一直沒說什麼。”
“交鋒?鄭公公和刑部的人嗎?”
“嗯,因為琉璃廠的事情,先生已經去過一次刑部了,我們不清楚這次為什麼還要帶先生走。就留神聽了一下,說的是什麼事來著,好像是山東供磚的事……你聽著是吧,我聽他們還提到了十年建皇極殿的幾個人……。”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