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然試圖抬起頭,呼吸一口氣,卻被錦衣衛摁壓得更厲害,到最後,連臉都貼在了地上,他卻仍然不肯住口,一連咳了幾聲,即便肺脹將破,卻還是嘶聲道“滿殿珍饈啊……臣!愣是一口都吃不進去!白首輔,張次輔,還有楊大人……你們是怎麼吃進去的啊?”
他說完,放肆地笑出聲,邊笑邊咳,嘔出的酒水帶著一絲血腥的味道,令在場的人掩鼻顫栗。
貞寧帝沒有想到,他竟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言辭,氣得喝道“拖出去!”
錦衣衛頓時將黃然整個人翻轉過來,架起他的胳膊,不顧其蹬腿掙紮,一路拖出了太和殿。
殿內的易琅已經下座,麵朝禦座跪下,等待貞寧帝發落。
楊倫心裡此時萬分後悔,沒有聽鄧瑛的話,堅決地把他攔下來,釀成今日這個局麵。
他想替易琅說話,卻也明知,多說一句,易琅的錯就重一分。
貞寧帝陰著臉看著易琅,父子之間似乎有默契一般,一個克製住了自己的怒火,一個克製住了心裡的恐懼。
“散宴。”
皇帝低聲說了一句,何怡賢忙高聲道“散——宴——”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起身行禮相繼辭出。
皇帝忽又道“白閣老,張閣老,你們二人去內閣值房候著,朕另有話說。”
張白二人相視一望,拱手應“是”,退出了大殿。
皇帝站起身,對張洛道“把他帶回武英殿看管,你領北鎮撫司查明黃然意圖回明朕後,朕再一並處置。”
易琅跪在地上朝張洛看了一眼,張洛轉身走到易琅麵前,一貫寒聲道“殿下請。”
易琅站起身,朝前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對貞寧帝道“父皇,您會殺了黃先生嗎?”
貞寧帝看著他,“他以前在你麵前行的是什麼禮。”
易琅抬起頭,“先生先行對皇子的大禮,我再行學生拜先生的禮。”
“既然如此,他今日該殺嗎?”
易琅低下頭,“有違大禮,該殺。可是學生不忍先生受死,父皇若肯開恩,兒臣願為先生受責罰。”
貞寧帝沉默須臾,忽笑了一聲,這聲笑的意味有些複雜,有讚許,也有厭惡。
但他並沒有在言語上表達什麼,隻是擺手道“退下吧。”
易琅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出了太和殿。
楊婉眼看著易琅從禦道邊下來,沒看見她的時候,還看不出什麼情緒,但一看見楊婉,眼睛立即就紅了,腳步越來越快,走到楊婉麵前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麵了。然而他沒有出聲,輕輕拉起楊婉的手,忍著哭腔道
“姨母,母妃今晚一定會擔心,你不要回五所好不好。”
楊婉點頭,“好。”
說完又抬頭朝張洛看去,“要帶殿下去哪裡。”
張洛道“武英殿。”
楊婉捏住易琅的手,“他一個人嗎?”
“對。”
楊婉蹲下身,攏好易琅身上的鬥篷,輕聲道“裹好,彆凍著。”
張洛低頭道“楊婉,你再耽擱,我即將你以抗旨論處。”
易琅聽了這話,忙道“姨母你鬆手。”
說完用力掙脫楊婉的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卻仍然不肯回頭讓張洛看他的淚容。
“張副使,不準為難我姨母。”
張洛拱手壓低了聲音道“臣明白,殿下請。”
楊婉跟了幾步,連聲喚道“張大人,張大人……”
張洛站住腳步,示意錦衣衛帶易琅先行,回頭攔住楊婉,“你想對我說什麼?”
楊婉看著易琅的背影,輕聲道“我知道,你有忠信不會報私仇,但他還小,能容我去照顧照顧他嗎?”
張洛笑了一聲,“可以,但你要與那個閹奴了斷,向我張家謝罪。”
他說著朝楊婉走進一步,“我很不喜歡你這副自以為聰明,不受管束的樣子。”
楊婉抬起頭道“你想管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