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觀察筆記!
第二日,會極門的禦藥房上遣了醫官過來。
因為楊婉是女官,內廷的規矩是要隔帳問病。
東廠的人又盯得厲害,一個個恨不得把醫官的眼睛蒙起來。醫官氣兒不打一出來,擲下藥箱道“這要怎麼看?叫她自個養得了。”
他說得吹胡子瞪眼。
楊婉靠在榻上有些無奈,卻也隻能勸道“大人彆氣,就留些藥吧。”
醫官摁了摁自己的太陽穴,這才打開藥箱,拿出一堆瓶罐,一邊確認一邊道“要緊的是不能沾水,不能再磨損,起坐要格外留心。”
他說著環顧四周,見都是男人,又個個站得遠,不由歎了一聲,“傷成這樣,再沒個人服侍著,好得了什麼。”
廠衛聽他這樣說,忍不住道“大人知道什麼,就胡說。”
醫官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什麼?”他說著收拾好藥箱,走到門前回頭損了一句“你們能進去服侍麼?”
他沒有看前麵的路,這話將說完,便和鄧瑛撞了個滿懷。
“哎喲,廠督這……”
畢竟是東廠的地境上,他縱然心氣兒高,撞上了鄧瑛還是難免生怯。
鄧瑛卻拱手向他行了一禮,“鄧瑛失禮。”
醫官見他如此謙恭,反而不好意了,忙回禮道:“無妨無妨。”
鄧瑛垂手直起身,朝直房處看了一眼,這才恭聲詢問道“請問大人,楊掌籍傷勢如何。”
“哦。”
醫官放平聲音道“不敢冒犯,所以並沒有看得太真切,不過既然是皮外傷,也就急不得。”
鄧瑛應聲點了點頭,又問道“她夜裡燒得很厲害,不知什麼時候能退下去。”
醫官聽了這句話倒是反應過來,他剛剛調侃楊婉無人服侍的時候,廠衛為什麼會對他說“你知道什麼。”感情就是眼前這個東緝事廠的廠臣,親自在服侍裡麵的人。他想到這裡,又再細看鄧瑛,見他此時身著常服,半挽著袖子,絲毫不避忌地,當著眾人的麵去照看爐上即將燒滾的水。說話的聲音也很平和,“她好像也吃不下什麼東西,就能喝些水。”
“能喝水算是好的。”
醫官說到這裡,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廠衛,見鄧瑛在他們暫時不敢出聲,索性麻膽,照著平時囑咐宮裡奴婢的話對鄧瑛說道“傷口有炎症,必然要起熱,該敷的藥一日三次好生敷,該吃的藥的不要落下。她的傷口不淺,能不擦磨就不要擦磨。照顧得好的話,後日吧……後日應該就會退燒。”
“是,鄧瑛明白。多謝醫官大人。”
他說完又行了一禮,這才側身為醫官讓道。
覃聞德待鄧瑛直起身後,方在他身後回話。
“督主,司禮監的胡秉筆今日來過了。”
鄧瑛轉過身,“是說欽審的事嗎?”
“是。”
“什麼時候。”
“說的後日。”
鄧瑛聞言,垂下眼沉默須臾,彎腰提起爐上的水,輕道“行,我知道了。你們照司監的意思安排。”
覃聞德跟了一步問道“督主,這件案子,是不是就從北鎮撫司過到我們手裡。”
鄧瑛點頭,“是這個說法,不過隻這是一個內廷的特案。東緝事廠仍無審訊的常權。”
“屬下明白。”
此時直房內的楊婉剛披上褙子,撐著榻麵坐起來,撩開一半的被褥,把綢褲退到膝彎處,想要替自己上藥。
比起腰腹上的傷口,腿上的傷口雖然嚴重,但是楊婉自己能看得見,上起藥來也要順手一些。她正要伸手去拿醫官擺在桌上的瓶罐,門上的鎖卻響了,楊婉抬起頭朝門上看了一眼,慌地要縮回被褥,誰知卻牽扯到了傷口,疼得失了力,身子向下一番,便從榻上摔了下來。
鄧瑛一把將門合上,上前蹲下身將楊婉從地上抱起,朝外道“把門鎖上。”
說完又道“扶我肩膀。”
楊婉疼得喘氣,卻還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快要滑下膝彎的綢褲。
鄧瑛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等一下我幫你。”
楊婉耳根通紅,卻也不敢再亂動,悄悄地把手縮回來,抓著鄧瑛腰上的係帶,“看到了嗎……”
“什麼?”
楊婉抬起頭,見他輕輕地抿著唇。
“我……”
“看到了。”
他怕她說出來後會自辱,忙應下她的話,說完將楊婉輕輕地抱回榻上,托著她的腰幫她抬起下半身,將幾乎滑至她腳腕上的綢褲提回。綢料摩擦著傷口,楊婉忍不住皺眉,鄧瑛見她難受,隻得放輕手上的動作,“是不是疼。”
“你快一點就沒有那麼疼。”
鄧瑛收回手,僵硬地站在楊婉麵前,“我不能讓宋雲輕過來……”
“我知道。其實她不能來也好。她沒你脾氣好,見我這樣,指不定怎麼罵我呢。”
楊婉打斷他,也有開解他的意思。
鄧瑛也就沒有再說下去,伸手拿起醫官留下的藥瓶,看著瓶身上的名簽沉默不言。
“在想什麼。”
楊婉靠在榻上看他。
她還在發燒,臉色潮紅,眼眶也有些濕潤。
“我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