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輕打了個謎,“兒子抓老子,這可是本朝頭一件。”
楊婉聽了這話,抿著唇推開了窗,“細說說。”
宋雲輕道“
“快入冬了,陳樺這兩日天天在外麵辦炭差,我是聽他說的,說是張洛親自從家裡鎖拿了張次輔,關到詔獄裡去了。京城裡為這事都炸開了。你說這幽都官,也太狠了吧。”
楊婉聽完這句話,忙轉身問道“是今日的是嗎?”
“今日一早,陳樺就在西華門上看著呢。”
楊婉肩膀猛然一鬆。
宋雲輕繼續說道“這張次輔是兩朝元老,說拿就拿了,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不過,應該是不能回內閣,也不能再做小殿下的老師了吧。欸,這麼一說,翰林院會舉誰啊。”
楊婉怔怔地點了點頭,卻沒顧上回答她的問題。
曆史上的張琮是靖和朝的輔臣,如果宋雲輕的話成真,那麼,她所知道的那段曆史,就算是真正被她扒出口子來了。
“對了……咳咳”
宋雲輕被次間裡的灰塵嗆得咳了幾聲,揮袖扇著灰道“你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麼。”
楊婉彎腰打開箱子,宋雲輕頓時被箱中的金銀晃了眼睛。
“你……的啊……”
“不是。是以前寧娘娘留下的。我想整理整理,把它們清算出來,但鄧瑛受了傷,我這幾日實在太忙了,所以找你來幫個忙。”
宋雲輕蹲下身道“怎麼想起整理這些。”
楊婉應道“預備給小殿下。眼看著就要翻年了。”
宋雲輕笑道“行,幫你清算,好久沒跟你一塊做事了。”
楊婉笑笑,“想沒想過,以後出宮,也跟我一塊做事。”
宋雲輕笑道“我攢了一些錢,夠一輩子清貧地過。等出了宮,我就找一個地方住下來,自己一個人清清靜靜的。”
楊婉點了點頭,笑了笑說道“也好。”
說完,取了一支筆遞給她。
兩人各自點算,黃昏時才點算了不到一半。
楊婉看了看天色,估摸著易琅下學快回來了。
宋雲輕直起身道“你去照看殿下吧,這一時半會兒算不完,我再點一會兒,後日不當值,過來幫你一道算完。”
楊婉點了點頭,出來剛走到中庭,合玉便迎上來道“督主把小殿下接回來了。”
楊婉一怔,忙要往書房去,合玉拽住她道“姑姑彆急,清蒙說,殿下是在路上遇見督主的。一路說著話回來,並沒有爭執。”
楊婉聽了這話,才稍安下來。
“他們在哪兒。”
“殿下讓督主去書房了。”
楊婉放輕了步子,悄悄走到書房外麵。
裡麵的炭燒得很暖,一陣一陣的暖風從門隙裡撲出來。
易琅與鄧瑛一道立在燈下,易琅仰頭望著鄧瑛。
“我今日訊問了張副使,知曉了清波館一案,可是我不明白,老師為什麼要那樣做。”
鄧瑛蹲下身。
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全,身子不穩,便順手扶著窗台。
他抬頭視易琅,“殿下看過楊大人寫的《清田策》嗎?”
易琅點了點頭,“看過,舅舅要還田與民,在南方推行新的稅製。”
“嗯。殿下怎麼看呢。”
易琅沉默了一陣,“我覺得還田與民和賦稅歸田都是益民之策。”
“張大人怎麼想。”
“先生……”
易琅垂下頭,“先生一直不太認可這個新政,他說祖製不能輕易違背。”
鄧瑛咳了一聲,“所以殿下明白了嗎?”
易琅眼眶一紅,沉默地點了點頭,抬頭又道“這是不是……就是黨爭。”
“是。”
鄧瑛閉眼緩了一口氣,“古往今來的官場,黨爭都是不可避的,不過殿下不必害怕,隻需要從他們的政見裡選擇於國於民都有利的見地。”
易琅聽完雖然在點頭,眼眶卻越來越紅,他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睛,接著便一直抿著唇忍淚。
鄧瑛問道“奴婢能問殿下為何難過嗎?”
易琅搖了搖頭,“我覺得我以前學的道理都是假的。”
“不是。”
鄧瑛換了一隻支撐的腿,另一隻手也撐向了地麵,“殿下要明白,《貞觀政要》,《資治通鑒》,《四書》,《五經》都是古賢人嘔心瀝血之作,他們教殿下立身,也曾教奴婢處世,誰把這些書本放到殿下麵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的心性,能否與古賢共鳴。”
燈燭一晃,熄滅了兩盞,鄧瑛的麵上落下一片陰影。
“鄧瑛。”
易琅喚了他一聲。
鄧瑛抬頭應道“奴婢在。”
“我對你如此嚴苛,你為何還肯與我說這些。”
鄧瑛含笑道“殿下不惑,吾等才能不惑。殿下清明,天下人才能清明。”
易琅聽完,垂頭沉默了良久。
“我以前……從來沒有對人動過刑罰,我不知道會……”
“殿下沒有做錯。”
鄧瑛打斷他道,“殿下懲戒的是奴婢對殿下姨母的不敬,奴婢受之於身,慎記於心。但望殿下能知刑罰殘酷,行用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