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這句話,一口鮮血直嘔於地,頓時化掉了麵前的雪。
下跪的官員見首輔嘔血,一下子激憤起來。
楊倫徑直站起身,走到白煥身邊跪下,叩首高聲道“臣內閣輔臣楊倫,請奉陛下遺詔!”
此話一出,請奉遺詔的聲音立時此起彼伏。
胡襄見此頓時慌了,忙道“你們愣著乾什麼,還不快閣老抬走。”
殿外的明甲軍剛要上前,卻被覃聞德一把擋下,“殿前擅離職守者,立殺。”
胡襄抬頭看向立在養心門前的鄧瑛,喝道“鄧瑛,你東廠要反了嗎?張副使……張副使!”
張洛冷道“覃千戶的話你們沒聽明白,我就再說一次,擅離職守者,立殺!”
胡襄腳下一軟,不禁朝後退了好幾步,“你……你們……”
殿門突然打開,李秉筆從殿內走出,順手扶了一把胡襄,向易琅行禮道“大殿下,皇後娘娘準殿下入殿視殮。”
說完又揚聲道“告喪蕉園。”
後麵這句話顯然是說給易琅聽的,“蕉園”二字一出,楊婉便看見易琅的身子晃了晃。
他慢慢站起身,拾階上月台,在殿門前撩袍跪下,叩拜道“臣朱易琅,曾於君父病榻前失大敬,自知有罪,不敢視殮。”
雪風將這一句話送入眾臣耳中。
白煥撐起身子,張口卻發不出聲音,易琅起身走下台階,走到白煥麵前,屈膝複跪。
眾官員見此,忙跪伏懇勸道“殿下不可如此啊”
易琅道“我肯請諸位大人,行哭禮,奉我君父魂歇。”
說完轉身喚楊婉道“姨母,我們回去換喪衣。”
夜已起更。
楊婉撐著雪傘,跟著易朝承乾宮走,然而走到半道上,易琅卻停下了腳步。楊婉撐著傘蹲下身,“殿下如果想哭,就哭吧,現在可以哭了。”
易琅搖了搖頭,“我想見廠臣。”
“姨母去找他過來。”
“不用,我去見他。”
四門鎖閉,楊倫等人皆不能出宮,白玉陽扶著白煥朝內閣直房去了。
楊倫與鄧瑛冒雪立於會極門前。
“老師的身子撐不住了。”
“嗯,明日過了卯時,我遣東廠的廠衛送他出宮,你也一道出去。”
楊倫搖頭道“我就不走了,老師不在,內閣總得有人在宮裡守著。白玉陽那個爆性,如今也就我還能拉一把。”
鄧瑛笑了笑。
楊倫道“國喪之日你笑什麼。”
鄧瑛垂頭道“沒什麼。”
楊倫到也不糾纏,轉話道“符靈,你覺得陛下有遺詔嗎?”
“有,但是司禮監不會拿出來。”
楊倫接道“甚至還會寫一道假詔。”
鄧瑛抬起頭道“不論真假,明日內閣一定會接到遺詔,你們事先議過了嗎?如果陛下傳位於皇次子……”
“駁。”
楊倫吐了一個字。接著又道“內閣本就有封駁權,雖然這是遺詔,我也可以冒死一試。”
鄧瑛道“試過之後呢。”
“重新草詔,推立大殿下。”
鄧瑛打斷他道“如果皇後不準,你也白死了。把內閣留給白尚書,你放得下心嗎?”
楊倫沉默了下來,半晌方道“你說得對,今日皇後帶皇次子視殮,讓大殿下同我們一道跪在殿外,就這麼一樣,就足以證明,皇後不會允準推立大殿下。”
“所以子兮,封駁遺詔,不是最好的方法。”
楊倫握拳道“可是要說服皇後談何容易。”
正說著,齊淮陽奔來道“楊侍郎,白閣老醒了,但值房裡的炭沒了。”
鄧瑛道“去內東廠搬。”
他說完忽然皺緊了眉,低頭朝自己的腳踝看去。
楊倫道“怎麼了。”
“沒事,舊年的腳傷。”
楊倫道“炭還是要燒,婉兒拚了命地給你治傷,你不要把你自己搞得像個囚犯。”
鄧瑛笑了笑,“我沒有。”
“你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
“好了。”
鄧瑛轉過身,“不是跟我鬥嘴的時候,我先回內東廠換喪衣,給老師取炭。”
他說完便朝雪裡走,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楊子兮,你的性命比我的性命重要,封駁之事不要貿然行,讓我再想想。”
“誰說我的命比你重要,你少他x地放屁!”
“好,我放屁。”
鄧瑛說完在雪地裡拱手,“但請你一定慎重,留路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