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觀察筆記!
“東家,水抬來了,灌在哪裡啊。”
夥計們站在廊下喚楊婉,楊婉這才鬆開鄧瑛,“抬進來灌到桶裡就是了,你們也去吃鍋子,今兒下的兔子肉多。”
夥計道“雲姑娘去上頭找澡豆去了,我們還等著給東家送過來呢。”
楊婉道“你跟她說不用找了,我房裡還剩些,大約夠了。”
“欸,是。”
夥計們灌了好熱水,便跟著出去了。
楊婉牽著鄧瑛走進房內,木架床前支開一道藤編的屏風,水溫正好,蒸出細柔的白煙,楊婉轉過身道,“澡豆在那個小盒子裡,剩不多了,你將就用,我給你找衣裳去。”
說完便走到屏風後麵去了。
鄧瑛望向楊婉的床榻。褥子很厚很軟,上麵鋪著綾麵的被子,被麵似乎是才漿過的,散著淡淡的皂角香氣,床頭放著幾本書,其中一本還翻著,書麵上是他從前寫的批注。
床邊安了一張高幾,幾上置瓶,瓶中插著一枝就要開落的杏花,除此之外,就沒有多餘的陳設了。鄧瑛脫下身上的衫子,卻不肯在楊婉床上坐下。他倚在牆上,低頭解開腰上的汗巾,褪下外頭的褲子。
屏風上映出楊婉的身影,屏內的人薄衣遮身,一無所有。
一陣寒意從地上升起,輕輕鑽入鄧瑛褻褲的褲腿。輕顫之餘,他本能地生出一絲恥意。但心是定的。
這畢竟是楊婉的居室,隻要是她在,哪怕他衣不蔽體,他也不必自認狼狽。
“鄧瑛。”
“在。”
“嗯……你脫衣服了嗎?”
“嗯。”
“那你走過來拿一下。”
說著,屏側伸一隻手,手上捏著一身新的中衣。
“你以前的舊衣都封在護城河那邊,我走得時候帶不出來,這一身是新買的,就是不大軟,我反複洗了幾次,還是不大舒服。”
鄧瑛伸手接過中衣。那隻手卻扒拉在了屏側邊上。
“你慢慢洗,也可以泡一會兒。”
“婉婉。”
鄧瑛望著屏上的那隻手,“我這樣洗……我怕會弄臟你的床。”
“那你今晚就睡在被你弄臟的地方,明兒我洗。”
“我來洗……”
“沒事鄧瑛。”
那隻手從屏風上鬆開,聲音卻沒有遠離,“現在臟了我來洗,等你身子好了,就換我盯著你洗。”
她說完輕輕拍了拍屏麵,背過身道
“快洗澡吧,我就在外麵坐著,洗完了,我們出去吃鍋子。”
熱騰騰的兔肉鍋子,驅除了初春黃昏的寒意。
夕陽的餘暉落在場院裡,風輕輕地撩動牆上的葡萄藤。煙火氣裡雜著一陣紙張和墨汁的香氣。
陳樺仔細地盯著爐子裡的火,時不時地拿長柴去挑,宋雲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站對麵挑去,彆擋著督主坐。
說完對鄧瑛道“督主你坐這邊,不受風吹不到煙,那邊兒留給我們來坐。”
鄧瑛站著笑了笑。
“不用,我坐哪兒都一樣。”
陳樺忙道“您過來坐吧,您腿不好,婉姑娘特意給您燒一個爐子在這邊。”
楊婉端著蔬菜從廚房裡走出來,“姐姐在這兒,他不敢去尊位,他愛坐哪兒你們就讓他坐哪兒唄,那個爐子又不是不能挪。”
她說完,指了指自己麵前的座位,“來,坐。”
鄧瑛聽話地坐下,宋雲輕忍不住笑了一聲道“以前我還在宮裡的時候,尚儀局的人都在說,督主雖然是個性子很好的人,但並不那麼好說話,我那會兒覺得也是。不過楊婉,督主跟著你,到真是一句話也沒有。”
楊婉幫著宋雲輕擺碗筷,一麵笑道“要說聽話,他比不上陳掌印。”
鄧瑛與陳樺相視看了一眼,而後又雙雙避開了。
陳樺道“我是笨,又沒讀什麼書,雲輕說話總是有道理,我糊裡糊塗的,就聽了。”
“我也是。”
鄧瑛接了一句。
陳樺忙道“您可不能這麼說,您還沒讀書呢,您可是內學堂的講學,不比翰林院的差,您聽婉姑娘的話,那是因為人婉姑娘人好,您心裡喜歡她……”
“陳樺。”
宋雲輕一把奪了他的筷子,“人督主怎麼想的你也知道,你知道,你也做督主了。”
陳樺忙縮回凳子上,“我做不了做不了,我不說了……”
楊婉笑著在鄧瑛身旁坐下,這才發現,他的耳朵不知道什麼時候紅了。
她忍不住笑道“你就是說不得。”
鄧瑛忙對宋雲輕道“沒事,你讓陳掌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