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這次有沒有好一些。”
鄧瑛搖頭道“你不用管我,婉婉,以後都讓我來做好不好。”
“你可真霸道。”
她說完輕輕地將手拿了出來,垂到鄧瑛的肋骨下。
鄧瑛沒有說話,慢慢地撐著身子坐起來,托著楊婉的身子,讓她側躺下來,自己穿好衣衫,翻身下床。
楊婉有一些累,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濡濕了,她咳了一聲,“你去做什麼。”
“我去端水。”
他說著,穿著拖鞋走到屏外去了。
楊婉聽著鄧瑛吧嗒吧嗒的腳步聲,眼皮有些發酸,她閉上眼睛,朦朧中有人輕輕地把她的手從被褥裡牽了出來,搭在膝蓋上。一張溫暖的帕子包裹住了她的手指,
楊婉勉強睜開眼睛,見鄧瑛蹲在床邊,低頭著頭。正一根一根地細細擦拭她的手指。
“你又不臟。”
“擦乾淨你會舒服些。”
“你還是傻。”
“婉婉。”
“嗯?”
鄧瑛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望向楊婉。
“你為什麼不願意讓我用嘴……”
“你願意讓我用嘴嗎?”
“如果我讓你那樣做,我寧可受淩遲而死。”
“鄧瑛。”
楊婉反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不要說這種話。”
“對不起婉婉。”
楊婉牽著他站起來,在榻邊坐下。“其實你那樣做,我因該也會很愉悅,隻不過……”
她抬起頭望著燈蔭處坐著的鄧瑛,“隻不過,我舍不得讓我一生愛重的人,在他自己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傻傻地亂來。”
鄧瑛垂下頭,“婉婉,我其實都懂。”
“就看那幾頁書,就懂了啊?”
“我還問過……”
“陳樺?”
“嗯。”
“他也是憨的,你們交流什麼呢。”
鄧瑛沒有再說話。
楊婉翻身仰麵躺下,“要讓你心上的傷口好起來,是一件特彆難的事情,我在這方麵,也不是很厲害,你就聽話一點,不要給我增加困難好不好。”
鄧瑛並沒有聽懂這句話,但還是答應了楊婉一聲“好。”
楊婉抱住鄧瑛垂在腿邊的胳膊。
“等你以後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了,我就讓你做。”
“我已經沒有看了。”
“但你還在想呀。”
“是。”
他說著頓了頓,輕聲自認道“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很想像他們那樣做,我想婉婉你開心。”
楊婉含笑道“如果你活得自由一些,我就會跟著你開心起來,鄧瑛,我雖然會管你一輩子,但我更希望,我給你的,不是對奴婢的悲憫,鄧小瑛……”
楊婉搖了搖鄧瑛的手臂,“我先敬你,然後才愛你。我曾經是一個很驕傲的人,張洛之流我都看不上,你要保護我的自尊。”
“我明白。”
“你才不明白呢。”
“我……”
“鄧瑛,我對大明朝所有的謙卑,都源至你的謙卑,你不對我自輕,我才肯自尊。”
她說完不再出聲,但手卻不肯從鄧瑛的手臂上鬆開。
鄧瑛靠著她仰麵躺下,一遍一遍地在腦中重複她將才的話。
“我舍不得讓我一生愛重的人,在他自己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傻傻地亂來。”
“如果你活得自由一些,我就會跟著你開心起來。”
“我先敬你,然後才愛你。”
“我對大明朝所有的謙卑,都源至你的謙卑,你不對我自輕,我才肯自尊。”
這些句式並沒有古雅之風,甚至偶爾會讓鄧瑛覺得有些奇異。
但是三四年來,他好像逐漸聽習慣了。
她說話向來誠懇,即便有的時候,鄧瑛不完全能聽白她話中的意思,但也能被她說話的態度療愈。
他想著,不禁側麵去看楊婉。
楊婉已然睡熟,似乎是因為太累,呼吸有些沉重,偶爾咳一兩聲,牽動肩背微微發抖。
鄧瑛扯起楊婉身後的被子,輕輕地將她籠住,她也就像一隻貪暖的貓一樣向裡麵縮去。
麵色發紅,看起來卻有些憔悴。
鄧瑛想將枕頭朝下挪一些,好讓她的靠得更舒服,卻無意間看見了她放在枕頭下麵的筆記。
筆記是攤開的。
攤開的那一頁上剛好是楊婉畫的鄧瑛。
她給它著了色,皮膚的顏色調色明顯失敗,看著有些發黃,但衣衫的青灰色,卻和平時愛穿的一模一樣。眼睛的地方不小心暈染開來了,看起來反而更醜了一些,但是楊婉她自己好像還挺滿意的,甚至學畫家一樣的,在角落裡認認真真地題跋蓋印。
鄧瑛仔細看著那方印,上麵的文字很簡單,就是“楊婉”二字。
印下寫著“封皮”兩個字,像是為了提醒她自己似的,還特意用墨圈了起來。
鄧瑛小心地幫她收好筆記,放在楊婉的枕頭邊。
此時他並不知道,這個一直‘縱容’他作死的女子,究竟想要為他做什麼。
他隻是很喜歡那副把他畫得有點醜的畫,畢竟這一生,他隻能期待,他自己樣貌出現在朝廷處置罪人的公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