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又是喝了一口,指著來人哈哈一笑。“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老乞丐!你怕什麼!”
來人摸了摸鷹鉤鼻,長歎一聲。
他全身打滿了補丁,腰間彆著一把竹劍,正是四劍的另外一劍老乞丐宋學維。
酒鬼則是四劍之首的廖先生。
他們二人居然同時進了京城,而且是在普賢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說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宋維學一屁股坐在他的旁邊,聞著他全身上下的酒味,忍不住捂了捂鼻子,埋怨道。
“要不是見你與我修為相差不了多少,我才不敢應承杜威隨你進這京城,我可還想好好地活著。”
“活?”
酒鬼放下酒壇,橫眉豎眼道。
“你我如今的生活與死了有什麼分彆,人生一世,連最起碼的逍遙二字都做不到,如何能算是活。”
“聖人言,好死不如賴活著,有命在總是好的。”
酒鬼眉頭一挑,看著宋維學說道。
“他普賢滅了你儒家,如今儒家武門就你一棵獨苗,難道仇就不報了?”
宋維學感慨道。
“仇怎能不報,可我一人又如何報得了,嗬嗬,世人都說我是怎麼也不死的老乞丐,可誰曾知曉,我是如何拚命地躲掉普賢三年的追殺,我堂堂儒家大儒,最後也不過是變成了一名江湖中的老乞丐。”
“聖人雲,臉麵比他娘命都要重要!臉我都不要了,活著就有機會,難道不是嗎。”
酒鬼聽了這話,神色比剛剛好上一點。
是啊!自己的處境何嘗不是與老乞丐一樣呢。
酒鬼重新將金色的葫蘆放進腰間,正色道“我們兩人都有著同樣的遭遇,一個被滅門,一個敗於他,半輩子像條狗一樣活在他的陰影裡,當年要不是孤音仙島收留我入島,在女人堆裡躲了幾年,加上葉家的庇護,想來我的下場可能與你差不多。”
“但這次你我都來了,你受杜威的囑托,而我卻是受葉家女兒之托,你我同路遇上,說不準是一場天意,不求執著,但遇上執著,老乞丐,可能上天也見不得普賢繼續美下去了吧?”
宋維學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
確實兩人是在來的路上碰到的,想不到兩人的目的都差不多。
杜威的囑托是,葉一南到了京城,假如普賢動手就要保他有命離開京城。
而酒鬼得到的托付卻是,假如普賢動手,聯合一切有用的力量讓普賢即使不死也要受重創。
可是對於老乞丐來說,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像普賢那樣的人如何能讓他受重創。
宋維學皺眉道“莫不是讓他像李天滿那樣跌境?”
酒鬼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用他們佛門中的話,應該是放下才對。”
“放下?”
“這是三宗之一的妙善上人告訴我的,北邊的普度與她常常書信來往,有些事情他知道得比較多些。”
宋維學還是不解地搖頭道“佛門的東西我不太懂,但像普度那樣已經入聖多年的家夥,和那立地成佛還有什麼分彆。”
“你這學識大儒,也有你不懂的?”
宋維學沒好氣道,“那你懂?!”
酒鬼輕聲道“我雖一知半解,但是妙善上人說的一句話是對的,這次京城裡來的可不止我們兩個老家夥,那幾個的年輕的宗師境全部都來了。”
“來當炮灰?”
宋維學難得地開著玩笑,可酒鬼卻沒有笑。
他將一個空了的酒壇扔了出去,打碎在地上。
從兩人對話起,用著最為嚴肅的神色說道。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假如萬佛寺普賢這些人還一直存在,那這個江湖就不是原來應該有的樣子,炮灰誰來當重要嗎?”
宋維學大驚,有些害怕道。
“老酒鬼,你認真的?”
酒鬼苦澀笑了笑,將那柄巨大木劍從地上抽了出來,朗聲道。
“我這人最不喜故作清高,未舍六欲,但也從未多情多義多煩惱,這二十年來,走南闖北,醉臥山水,大步向前天地遊,可這心中還是被那和尚壓住的驕傲,身心仍不能得自在,躲了這麼久,老乞丐!為何我們就不能反其道而行,抽劍再斷水,舉杯再無需消愁,贈他人風流,再也不用盤算明日換得幾兩酒,你可有這份膽氣?”
宋維學看著酒鬼的眼睛,他看到了那份決絕,此刻他並不是喝了酒在那兒胡亂說話。
他將手摸向自己腰間的竹劍,咽了一口唾沫道。
“你就不怕這是一個局,一個讓我們與普賢拚死拚活的局?”
“是有如何?”
酒鬼隨即自言自語道“不管有何企圖,既然來都來了,他們佛門都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膽氣。你我二人還要跪拜高高在上的那些鍍金佛像和泥塑菩薩不成?我是不願意的。”
看著地上108個酒壇,老乞丐似乎明白了為什麼他要在這裡拚命地喝酒。
因為此時不喝,也許接下來再也沒有機會喝了。
“媽的,杜威連死都不放過老夫,真是遇人不淑。”
“哈哈!怎的?後悔了?”
老乞丐默默伸入殘破的袖口,拿出一個缺了一角的酒杯。
拿起地上的一壇酒,在酒杯上倒了一杯。
“年紀大了,怕死很正常,可聖人言,勇敢是一個人永遠不能是失去的東西,還未開始已經給自己判定會輸,但人還是要依然去做,而且無論如何都要堅持能贏,雖然我麵對他幾乎不會贏,單也僅僅是幾乎而已。”
“窮講究!”
酒鬼將手中的這壇子酒與那殘缺的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
辛辣的酒流下喉嚨,二人同時長歎一口氣,好爽!
酒鬼隱隱有些興奮道,“你說是那三保厲害還是葉一南,有或者是那夏江南?”
老乞丐輕輕撫摸酒杯,淡淡道。
“三保自不必說,你我都對戰過,是個有著無限可能的年輕人,假如我的門派還在,我真想從普賢手裡將他搶過來,可惜沒有如果,至於夏江南聽說過,沒見過,但從這次正一道的道醮大會來看,此子的才能絕對不在你我之下,而唯獨那葉一南,不好說,真不好說,看似最弱的,潛力也是最低的,但杜威偏偏把一身功力渡給了他,總的來說我看好三保!”
“喝酒怎能不打賭呢?既然你選擇了三保,那我就看好夏江南,萬劍俯首?!好大的氣魄。當真是有意思得很啊!那葉一南就讓杜威那老鬼選吧!我們一起且看看,到了最後這普度到底是栽到誰的手裡。”
宋學維聽了這話,嘴角有些抽搐,敢情你是想賭普賢和尚的生死啊!
當真是膽大包天!
可這又何妨呢?前路有荊棘,本就應該讓年長之人去拔刺,好讓年輕人們空出手來將剩下的枝角斬斷。
世人皆赴平靜的海,而他倆唯獨麵向高大的山!
今日這酒喝得真他娘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