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體育課之外,魔女向來舍不得離開自己的鬥篷,因為她並不習慣把表情展露在外。
可若這是他的請求——
“好吧,”陸茜最終保證道,“明天我來接你,我會用掃帚頭敲你的窗戶三下,所以明天你就彆睡懶覺啦。”
……
魔女回到山洞。
她先是小心地把今天拚了命才得到的收獲——阿希爾德的幾根眼睫毛放好地方後,這才將自己的沮喪情緒流露出來。
“啊啊啊啊啊!”她在實驗台憤怒打起滾來,“我明天也想吃飯,我想吃白糖味的魔獸肉排和新鮮小耗子!!!”
什麼滋味都沒有的流體營養魔藥衝劑那能叫飯嗎!
不能!!!
係統哄她,“其實隻要擁有攻略對象的能量,你甚至可以不進食,都能精神滿滿。”
但顯然這安慰沒什麼用。
於是大半夜的,睡不著的魔女又去捉她毛茸茸的‘寵物’去了。
她一口氣捉了很多隻,還特意裝滿了好幾個籠子,“今天是水曜日,所以這是我下周三要吃的,”她嘀嘀咕咕,“這是下周四要吃的……”
係統無語地看她發癲。折騰了一個小時她才肯睡覺。
第二天一到,既然答應了彆人不戴帽子,陸茜也沒準備推脫。
她特意起了個大早,謹慎地決定先試試,吃下一粒阿希爾德送她的魔藥之後,碰到陽光的手臂沒有起紫斑,魔女卻罕見地並不開心,她歎了口氣。
她這幅樣子讓係統看了都難受,“既然這麼不想脫鬥篷和兜帽,那就算了唄!”
“不不不,”魔女搖搖頭,她歎氣不是因為帽子。“其實關於一件事我思考了很久,現在想和你討論一下。”
她很意外地和它用了比較正經的口吻,“你要聽嘛?”
“那你說吧。”係統回答。
“其實我之前一直覺得學校和班上的同學討厭我,是因為我是個魔女,”她說。
“而人們對魔女有誤解也很正常。畢竟他們不清楚我不是惡的那方,我不會毀滅世界,也不會主動害人。”這事她自己心裡一清二楚,“可是他們又不知道這點。”
魔女分為使用白魔法的善良魔女,和使用黑魔法的邪惡魔女兩種,陸茜是前者,不過後者的數量在法蘭大陸同樣不少見。
“可最近開始,我又覺得……”她輕聲說道,“有這樣想法的我,是不是太把責任推到彆人身上了?”
“?”
係統不理解她話的意思,“責任推卸?錯的不一直是那些嘴碎愛說你壞話的人嗎?”
“以前我也是那樣想的,但是,現在我突然換了一種思考問題的角度。”
魔女此刻空靈靈的聲音,聽上去頗有些哲思的意味。
“比方說吧,因為一年級的那次誤會,我在那之後,就再也不和班上的同學說話了,是因為感覺自己說話會令人反感,不想繼續更遭人厭,所以我才不開口的。”
“但換作班上同學的視角,看見一個成天陰沉寡言的家夥在身邊晃來晃去,她還總一聲不吭的,你難道不會覺得這樣的人既奇怪又可怕嗎?”
係統咽了下口水,“好像……”
還真是這麼回事?
它不是活著的生物,隻是一堆集成數據,不太能體會生物的喜怒哀樂,可此刻覺得魔女也沒說錯。
“甚至,她每天都戴著看不見臉的黑色兜帽和鬥篷,在你身邊走來走去,走去走來的;你無法觀察到她的表情,到底是高興還是煩惱,是生氣還是憂鬱;換作我,我也會害怕她的。”
陸茜說。
“而人在害怕的時候,為了讓自己勇敢起來,直麵令他恐懼的東西,便會編出一些和那個東西有關的各種謠言——其實是在告訴自己彆怕,彆慌,她也沒什麼了不起。”
“所以說流言蜚語到了那種地步,兩年以來,大家一直都在傳我的壞話,我以前非常委屈,不能理解,可是現在想想……”
魔女歪著頭,“是我自己先把門緊緊關上了,我遮起自己的眼睛,捂住耳朵,然後,又去抱怨彆人為什麼不快來敲我的窗——”
她總是一個人住在遠離世界的森林裡,盲目地在家裡空等著,等著,一邊等待還一邊抱怨生氣,覺得自己不被人理解。那些人都很過分。
可是,大家都是平等的,為什麼不是你主動向彆人伸手,而非要等對方向你伸手呢?
“果然魔女是盲目又任性自我的生物。”她下了對自己性格的觀察結果,關於這點,人們對她的總結也沒有錯,“幸好我想明白了,多虧了蘿比,她願意第一個來敲我的窗戶。”
——能夠遇見她,還有阿希爾德他們,甚至連最孤獨的時候也有係統陪在身邊聊天,實屬她的幸運,她比這世上的大部分人運氣都要好得多。
想通了這點,魔女剛才之所以歎氣,隻是在為從前那個懦弱膽怯、又不願為懦弱膽怯負責的自己歎氣罷了。
“雖然很喜歡媽媽給我留下的兜帽和袍子,但是,也該到了向它們告彆的時候。”騎上掃帚的魔女想道,“因為,現在我要去敲彆人的窗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