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點翠妝!
綠凝病了。
侯府裡的大小一事,便又由秋媽暫時接管過來,隻不過有些需要綠凝拿主意的事宜,都是由丫頭來房裡稟報之後再做決議的。
嫣翠委實擔心綠凝的身體,又深知水珠兒那遇事則亂的性子有些靠不住,左右思量著,還是向秋媽靠了假,前去照顧綠凝幾日。秋媽本是缺人手的時候,自然不願嫣翠離開,但念著嫣翠與綠凝主仆情深,終還是給了兩日的假。
“夫人,您且吃點東西罷。”嫣翠探頭,瞧著靜靜躺在床上的綠凝,心裡萬般的難過。她的主子有多久不曾這樣憔悴過了?“夫人,你瞧您,才不過幾日而已,便已然消瘦下去了,這叫奴婢們心裡好生的難受。”
躺在床塌之上的綠凝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她的臉本是朝著牆壁的,一頭青絲如瀑從枕頭上鋪散下來,婉若一匹黑緞襯著她蒼白而憔悴的容顏。她那本來小巧的臉龐此時愈發的小了,幾乎隻剩下一雙霧氣蒙蒙的眼睛,帶著毫無希望的茫然神情,一瞬不瞬地望著牆麵。唯有聽到嫣翠聲音的時候,方才轉了轉。
“夫人,您還記不記得,您曾經說過的。隻要有您在,奴婢們便不用擔心自己沒有好的歸宿。您說,您會替奴婢們做主的。可是您現在的樣子,可叫奴婢們怎麼辦呢?”
嫣翠的話,讓綠凝的心裡慢慢湧上了一層苦澀。想當初自己是多麼天真嗬,還以為憑著自己的力量可以保護她們不受人欺負,可以為她們爭一個好的前程。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卻是連自己也無法保護的人,要如何去保護彆人呢?
綠凝慢慢地閉上眼睛,一滴清淚,自眼角劃落。
見綠凝不說話,嫣翠的心裡便人愈發地難過了,她輕輕抽泣著,說道“夫人,您自是不知道的,自那日您被家丁從蓮花湖裡救上來以後,咱們‘陶然軒’裡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有夫人您在,奴婢們就有了主心骨兒,有了信心。咱們不求有多麼錦繡的前程,也不求甚麼吃穿,隻求能服侍在夫人的身邊,看到夫人您快樂,奴婢們也就快樂了。奴婢們都以為從前那般整日為了主子擔驚受怕的日子不會再有了。可是而今,夫人的樣子,倒叫嫣翠如何是好呢?”
說罷,嫣翠便轉過臉,一手端著白粥,另一隻手抓著手帕去擦臉上的淚。
前塵入往事,再一次浮現在綠凝的眼前。
她想起,自己是怎樣迫切地想要逃離“碧雲宮”的,那曾是那樣的絕決,甚至不惜焚燒了包括自己的一切以求得一絲解脫。她想起,自己是怎麼被那兩個鬼差扭著,要被壓到地府雲,又是怎麼差一點被那白衣鬼差交給雜毛老道李鶴的。她想起,那白虎是怎麼馱著自己出逃,然後為了圓自己的一個自由之夢把自己的靈魂注入到了這可憐的容顏體內的。她想起,自己是怎麼發誓,定要替這位可憐至極的容小姐過一個彆樣的人生。
而今,便隻是這樣一點點的挫折,便要說放棄了麼?
綠凝的心念尤動,她轉過臉來,看到正端著白粥抽泣著的嫣翠,心中也是一疼,遂歎息了一聲,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夫人。”在一旁候著的初露急忙奔上前來,“夫人您這是要做甚麼?”
“扶我坐起來。”到底還是連續幾日都躺在床上的原故,綠凝隻覺得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得,便是那聲音也婉若遊絲般,若有若無。
嫣翠轉頭見綠凝要坐起來,當下便麵露喜色,急忙站了起來,由著初露幫綠凝扶得坐起來,又拿了錦墊靠得舒服些,倚在了床邊。
“夫人,您可想吃些東西?”嫣翠擦了擦眼睛,笑著問綠凝,“這幾日,您除了喝些水,便也不曾吃過甚麼了。”
綠凝靠在那裡,隻是抬眼看了看嫣翠。這丫頭的眼睛紅彤彤的,還有淚痕沒有擦乾,她的臉上布滿了擔憂與難過,倒是著實的令人心疼。
“怎麼哭成這個樣子?”綠凝皺了皺眉頭,她且不知自己眼下並沒與嫣翠好上幾分。那頭青絲垂下,散落在肩頭,又尚有一縷滑落在臉側,使得她看上去如玉般晶瑩,卻如雪般清冷。倒果真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了。
見綠凝開口說話,嫣翠便再次控製不住,哭了出來。
“你若再哭,許是那粥裡就都是你的眼淚了。”綠凝輕輕喘息著,數落嫣翠。
嫣翠連連點頭,道“奴婢喂夫人吃點東西罷。”
說著,便用湯匙去舀白粥,然而她的手卻在此時因激動有點顫抖,根本不聽使喚。“水珠兒,水珠兒,你來罷。”嫣翠對自己亦是無能為力,便喚水珠兒。“你瞧我這是怎麼了,手怎麼也不好用了。”
“你照顧夫人兩天兩眼不曾合眼,又一直哭個不住,恐怕力氣早就哭沒了。”水珠兒說著,急忙接過了碗,坐在床邊,一點一點地喂綠凝吃粥。
綠凝見房裡的這些個小丫頭們個個兒紅著眼睛,滿麵焦慮憔悴,心裡確實有些不忍,當下便歎息一聲,道“我這幾日,倒是讓你們擔心了。”
“夫人,奴婢們隻是在儘奴婢們的本分,”初露說道,“隻是侯爺他一日要來探望您好幾次,每次看到您都是一副無比掛念擔憂的模樣,教奴婢們看著,心裡也十分的感傷。而今,夫人倒是好了,相信候爺也放心了許多。”
綠凝沒有說話,她默默地吃了些粥,便倦倦地,喚這些丫頭們都去休息一會子。
但這幾個人都相互看了看,搖頭,誰也不願離開。
“你們先前隻是擔心我的身體,這會子我吃了粥,也漸漸地好了些,你們還守在這裡做甚麼?”綠凝不快地皺眉,道,“難不成不待我好,你們便也個個兒的都倒下不成?”
一席話使得這幾人都沒了聲息。
“都去休息會罷,如若果真放心不下,隻留一個,靠那桌上上小憩一會子,若我有事便喚她起來,可好?”果然是夫人,考慮問題就是周全,幾個小丫頭相互看了看,然後點了頭。嫣翠因著擔心彆人對自己的主子照顧不周,所以這兩夜是徹夜不眠地照顧綠凝,綠凝便命她回去休息,這邊隻留了箏兒這個最小的丫頭留下,其他人都回房裡休息去。
好歹是有人在這裡守著,丫頭們心下總算放了心,下當便聽了綠凝的話回去了。
雖然幾日的昏迷都是在睡眠之中,但到底消耗了不少體力,便綠凝剛剛吃了些東西,覺得身上也稍暖了些,躺在床上,昏昏然再次睡去。
夢中,似有人坐在她的身邊,用手輕撫著她的青絲,一縷一縷,一絲一絲,很是耐心。這種被人侍弄青絲的感覺十分的舒服,是綠凝最喜歡的感覺之一。想當年,在皇宮裡,綠凝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讓永嘉帝為她梳頭。她像是永嘉帝命裡注定的克星,總是讓這個性如烈馬般驕傲不羈的君王拋下他的高傲,耐著性子地容忍她一切的小脾氣、小性子。
晶瑩如玉的牛角,雕刻著精美的蓮花圖騰,握在他的手上,輕輕地從她的發根慢慢向下,一路下滑,直到她的發根。她的長發柔順而美麗,婉若黛色的長河,而那木梳便如一葉扁舟在那長河裡輕巧地遊走。每每這時,綠凝便像小貓一樣眯著眼睛,一臉陶醉地坐在那裡,銅鏡裡映著永嘉帝那含著淡然笑意的英俊臉龐,和綠凝笑眯眯的笑臉,這樣的記憶,在綠凝塵封的腦海裡,是最溫柔的一筆。
溫柔到,而今再次想起,婉若在陽光下飛揚的塵埃,雖然那麼小那麼輕那麼微不足道,卻足以令她的心劇烈地疼痛。
綠凝微微皺了皺眉,鼻中傳來淡淡的芬芳,這味道且清新卻又帶著股子嫵媚,聞上去有幾分熟悉。
她聽到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歎息。
“怎麼就是這樣的一個你?”低低沉沉的聲音裡帶著無奈,似乎與平素裡聽到的那個整日裡隻知嬉皮笑臉、捉弄於人的聲音完全不同,乃是一副百年難遇的正兒八經。
有修長的手指,帶著淡淡的清香與淡淡的體溫撫上了自己的臉龐,那聲音輕輕緩緩,婉若涓細的河流,在耳邊說道“我本以為,我此生當是如此度過了。縱是荒誕、縱是令人不屑,甚至是令人不恥,便又能如何呢?”
緊接著,便是一陣輕笑,而後又道“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會有這樣的一個人,突然間闖進我的視野。那麼刁蠻,那麼強橫,那麼毫無道理的就讓我日日思念。我居然還想為了這個人改變從前的軌跡,做個好一點的人。嗬……可是,我能放下手裡的一切做成好人麼?”
這個聲音進而充滿了迷茫,也充滿了自嘲,綠凝感覺到耳邊有絲絲縷縷的熱氣,仿佛有人俯在自己的耳邊低聲說道“一切真的可以重頭來過嗎?即便我想要從此做個好人,又如何能夠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凝兒,凝兒,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我的骨子裡流著最為令人不恥的血液,我拋得下擁有的一切,卻拋不下我所犯下的罪,和種在我身體裡的怨。凝兒,等我罷,我總有一天,會帶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