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點翠妝!
不知不覺,綠凝已經走近了“碧雲宮”。這“碧雲宮”的一切都與從前一般無二,仿佛那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並不曾發生過。
月華如洗,碧水澄清。
綠凝幽幽歎息一聲,腳不自覺地繞過“碧雲宮”的正門,轉而走向一條僻靜的小路,如果“碧雲宮”的一切都如從前,那麼那個隱秘之所便也應該還有保留。綠凝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果然,在一片茂盛的灌木叢後麵,有著專門為自己溜出來玩而留出的小門。那是一個很小的門兒,很窄,窄到隻能容得下一個身材纖瘦的女子方才能夠通過。而那門的機關又是極為精妙的,它沒有鎖但卻比有鎖更不容易打開。換作旁人,恐怕也無法知道應該如何開啟這扇小門。綠凝走到那小門前,伸出小拇指,朝著門邊的一個小小的洞探進去,隻覺指尖輕觸到一個小小的突起,稍加用力一碰,但聽得“哢”的一聲,那扇小門便輕巧地打開了。
這是綠凝私下裡使皇宮主管各宮坻修繕的太監弄好的,正因為有了這扇小門,使得綠凝可以常常躲過永嘉帝的視線,悄悄溜到“碧雲宮”外遊玩。
進入了這扇小門,眼前是一片開得正盛的木瑾花兒,一朵一朵的水粉,在皎潔的月光下俏麗綻放。穿過這片木瑾花兒,便有一座假山,這假山乃是高低錯落,依著一個人工湖而建,恰似群山環抱下的湖泊,十分的巧奪天工。而這湖中開著大片的睡蓮,竟在月光下顯現出嫵媚的紫,湖水在碧綠的蓮葉掩映下粼粼地映著月光,散發出若水鑽般的不見璀璨。一切都一如從前,綠凝看到湖邊停泊著那葉翩舟,那是綠凝經常與永嘉帝一並泛舟湖中賞蓮所用的。而今,它就那樣停在那裡,綠凝恍然間竟產生了一種回到從前的錯覺。
然而,一切,都還有如從前麼?
夜已然很深,這個時辰,是諸人都入睡了的時候,便也是給悄然出行之人準備的最佳時間,在這個時間裡,自是不必擔心會被發現。
綠凝繞過這片蓮湖,輕手輕腳地走到了正殿。
正殿的門沒有關,隱隱可見其中熒熒跳動的燭火。綠凝走到門前,卻又不自覺地退縮了。她站在那裡,猶豫著是不是要後退,然而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走到了這裡,還哪裡有後退的必要?綠凝咬了咬下唇,然後舉步,悄然邁進了宮殿。
這宮殿裡的空間似乎大了很多,便是連長廊也仿佛看不到儘頭般一直向裡延伸著。兩的旁有朱紅的柱子,卻相隔很遠方才亮著一尾燭台。綠凝貼著柱邊慢慢地走著,她把腳步放得很輕,卻不經意間回想到從前自己總是腳步急匆匆地,眨眼間便可以從這頭走到正殿裡。她似乎從來沒有抬眼望過這兩邊的朱紅色柱子上雕刻著的一朵一朵清麗優雅的蓮花,栩栩如生,俏麗異常。也從來沒有注意到那些鑲嵌在牆上的燭台,乃是每五盞便另有一個造型的。說來亦是好笑,為甚麼隻能從另一雙眼睛裡,才會看清這周圍的一切?感受到曾經感受不到的東西?
那曾經擁有,而今卻無法繼續的一切,為甚麼隻有站得遙遠方能感受?
綠凝,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正殿已然在眼前了,綠凝的腳步,卻攸地停下了。
走廊上的燭光寥寥無幾,而正殿卻燈火通明。在正殿四周全部擺放著成排的燭台,一排排紅燭輕輕搖曳,竟然讓這正殿有如盛滿了燭光般,溫暖無比。而正殿的正中,則有一個碩大的蓮花台,一個少女平臥在蓮花台上,這蓮花台的四角都有碩大的燭台,燃著同樣碩大的蠟燭。而就在這少女的頭上方,有個青銅製成的仙鶴,仙鶴的嘴中叼著靈芝形的燈台,那燈台裡盛著澄黃透明的燈油,卻有著兩個燈芯,均燃著淡桔色的燈光。
而隨著那燈油的燃燒,整個大殿裡都有著股子怡人的芬芳,令人神清氣爽,胸中的煩悶和不快居然全部一掃而光了。
然而,就在這蓮花台上,就在這少女的身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綠凝。
那是一個挺拔而又修長的人影,他有著流暢的背部線條,更有著結實的背部曲線。他穿著明黃色的龍袍,一頭黑發高高束起,挽在九龍珍珠冠之中。他就這麼坐在蓮花台邊,俯身在少女的身邊,像是沉思,又像是靜靜地望著這個少女的容顏。
燭火跳動,人卻寧靜。
綠凝的心裡,波濤洶湧。
看不到永嘉帝的眉眼,隻看得到他的背影,依舊那樣的充滿了力量,卻……有著一股子難言的孤獨。
綠凝的唇,輕輕地顫抖著,她多想走上前一步,將手搭在他的肩頭,讓他自此不再孤獨。她猜想著他轉過頭來看著自己時震驚的神態,和知道真相之後的欣喜。那應該是開心和快樂的罷?
然而,世事已過境遷,他們還能回到從前麼?
綠凝將視線轉移到了那少女的身上,那無疑正是綠凝自己的肉身。她依舊穿著那件永嘉帝最為喜歡的碧色長裙,輕紗質地,仿佛碧水澄清的湖水輕輕泛起的漣漪,漾出淡淡清波,層層疊疊垂至蓮花台上。綠凝突然間感覺到了一種陌生,她甚至在突然之間忘記了自己從前的相貌,那張令永嘉帝魂牽夢係的臉龐上有著怎樣的眉眼?她笑起來會不會很甜?生氣起來會不會很醜?哭起來會不會很狼狽?
她真的不知道了。
而現在的她,又曾幾何時如從前般快樂的笑過、痛快的哭過?
是不是,這也是自己從來看不到永嘉帝流淚的原因?因為他的生命裡承載著另一個人的悲喜與未來,所以,他便沒有了哭的權利……
綠凝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心中的那抹酸楚蕩漾成河,肆意橫流,每流到一處都可使痛楚肆虐,讓她難過到無以複加。
“誰?”永嘉帝突然間感覺到了一股子異樣,他繃直了身子,冷聲問到。
綠凝的心下一驚,腳步不由自主地後退。
無人應答,永嘉帝迅速地站起來轉過身去,卻隻看到一片燭火因他的動作而搖曳。大殿裡,依舊是空蕩蕩的。
永嘉帝警惕地環視了一下周圍,然後慢慢地垂下了眼簾,自言自語道“原來是朕多疑了,還想著,突然有一天,在一個什麼時候,那小丫頭會突然跑到朕的麵前,喊朕‘皇兄’,抱著朕的胳膊與朕撒嬌,可是……這一切怕都是朕的臆想罷,想想還真是可笑。”
說罷,轉過身來繼續凝望著躺在蓮花台上的綠凝。黑眸裡有深情與痛苦在複雜地交織著流淌,更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懊悔與難過。
“如果,朕當初能夠不把你握得那麼緊就好了。給你一些自由與空間,你會不會過得更快樂一點?”永嘉帝的聲音,漸漸地變得低沉和沙啞,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戳在綠凝的心上。
一滴淚,竟自天花板上滴落,落於地麵,是淺淺的晶瑩。
綠凝被緊緊地握住了嘴巴,淚水卻一滴接一滴地滑落。
她此刻,正被一個人一隻手緊緊地攬著腰,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嘴巴。而那個人,則分開長腿,架在天井的橫梁上,背部像壁虎一樣緊緊地貼著天花板。如果剛才不是這個人,或許綠凝便早就被永嘉帝發現了。然而綠凝卻真的不知道,被永嘉帝發現,和現在吊到天花板上聽到這樣的一番足以令人痛不欲生的話,哪個結果會更加好些。
她現在唯一能感覺到的,便是那已然侵蝕到了骨血裡的痛。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讓淚水肆虐地流淌。綠凝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她用力地攥著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這是生平第一次,綠凝有了想要哭卻又要拚命克製著的經曆。
竟然,是那樣痛的。
身後的人大概感覺到了綠凝的異樣,他竟然探過頭來,離得很近地瞧了瞧綠凝,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著他的壁虎姿勢了。
“皇上,夜已經很深了,明兒還要早朝,請您保重龍體。”順海自殿外走了進來,朝著永嘉帝恭敬地說道。
永嘉帝卻依舊站在那裡靜靜地看了綠凝的肉身半晌,方才輕輕歎息一聲轉過身,在順海的陪伴下走了出去。
“碧雲宮”再一次恢複了寂靜。
紅燭靜靜地燃燒,少女靜靜地沉睡。
而綠凝的心中,卻無法平靜下來。她輕輕地啜泣出聲,雖然被捂住了嘴巴,但是那種悲傷卻依舊無法抑製地渲泄出來,她用力地哭,想要把淤積在心頭的所有痛苦都哭儘了,然而這痛苦,卻依舊在那裡,不僅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多到她幾乎再也承受不住。
身後的人終於輕歎出聲,他攬著綠凝的手緊了一緊,然後突然間一個旋身,縱然跳下了天花板。
“還真是重啊……”那人攜著綠凝穩穩落在地上,方才鬆開了綠凝。然後站在綠凝的身後,輕輕轉動著手腕抱怨,“再多一會兒,手怕就是要斷了。”